欧阳端起桌上茶碗一股脑儿喝了。“好好,我说重点,这人特么太富有了,我没见过。”
我心一动,想起那晚丢失钱袋的男子,神情冷漠地像扑克牌,好像钱袋不是自个似的。
可是那袋子沉甸甸,装不少银子。
“......唉,想什么呢?”欧阳见我愣神。
我及时刹车,随便道:“那个啥,我在想,这人逼格挺高,虽中意胡皓柏的诗词,可内心不踏实,所以要你试探,对吧?”
“这你都猜着了,了不起。他听了,很开心,那种开心无法表达。我说燕语,你如何当即答出,好像知道他要什么似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吹,出口成章对我一点不难。
“那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听上去是位年过半百的睿智老者。”
欧阳笑喷:“这回你可错到家了......我忘了给你说,他名叫梁涵慕,年纪同我相仿,年满十六。年纪轻轻,何来年过半百?哈哈哈。”
啊?富二代,还官宦子弟,这样低调,不正常呀。
欧阳滔滔不绝说他与梁涵慕之间的交往,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一点就通。
还说他性情悠远,不在乎金钱,心思全在字画。
他的字尤其写得好,唯独一点,性格古怪了些,让人不可琢磨。
是啊,这样的隐形富豪如何让人晓得来路?
欧阳道:“听口音,梁公子不是本地人。在此地开店一年,知道他的人很少,他对本地也不熟,把自个封闭得厉害。”
我心想,这人不靠店面养人,而是做掩人耳目的幌子,恐怕只有洗钱这条才说得过去。
管他的,白猫黑猫挣着钱就是好猫。
我道:“会员发展如何?”
欧阳大腿一拍:“嘿,你还别说,连个告示都没打,单凭一张嘴,第一日来了八人,第二日十二人,今儿的我没顾上。就这两日,入会金就有一千一百二十两,照这个速度,该多少呀。啧啧啧。”
我顺着他的话引导:“按计划,越往后越高,看情况而定。”
“我知道。大家对公子的诗和画感兴趣,还有人对你的小报感兴趣,拿出去就没了......将来会员多了,恐怕不够。燕语,你得多备些。”
我从床铺底下取出一摞速写,都是关于胡皓柏的。
抓拍他中秋赏月昂头望月,低头思索时飘然欲仙的动人模样。
欧阳揣进怀里,忽而心里不安:“纸里包不住火,胡老爷早晚知道,皓柏也就瞒不住了。”
我知他问我下步如何:“告诉梁公子,准备胡皓柏的粉丝见面会。”
“知道了,我该走了,免得被人怀疑。还得辛苦你,没事多画些。”
包装一个人,抓住题材加以炒作,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胡皓柏、欧阳加上梁涵慕共四人,我负责策划和出小报,欧阳负责两头跑和拉会员,梁公子负责场地和会员管理。
胡皓柏更不用提了,保持出场时良好精神状态就好了。
梁公子和胡皓柏各得纯利三成,我和欧阳各占两成。
我们的口号是,出好画,卖高价,勇于做孙子。
可是胡皓柏的“下蛋”功夫太差,老母鸡还一天一只呢。
胡皓柏高兴才画,不开心,一天不动笔。
这点难不倒我,我设计让欧阳同胡皓柏比蹴鞠。
胡皓柏赢了,送欧阳一幅字。欧阳赢了,胡皓柏送他一幅小画。
写字容易,画画难,反正欧阳两头不吃亏。
只是欧阳太笨,根本赢不了胡皓柏,弄得胡皓柏像个泥菩萨,成日笑呵呵的。
欧阳为了得画,吃了兴奋剂一样捧个鞠不放手。
为了提高“出稿率”,我自甘“堕落”,主动献媚:“公子,都说鲜花要有绿叶配,你这朵花极美,我画叶片好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胡皓柏竟然满口答应。
谁让我不分昼夜给他开小灶,把我毕生经验全都传授给他......
许是作为报答。
没骨画法,前世里我见得颇多。
诸如徐渭大写意,恣意酣畅,八朱耷的纯水墨,俾睨众生。再有后世的潘天寿、齐白石、王憨山在内的水墨大师,写意豪拓,神似远超形似。
大师的画我不陌生,前世里,小爷我不知付出多少辛苦。
我提起笔,两下画完。
就见胡皓柏的脸绿了:“胡画什么鬼东西,把我好端端的画给毁了。”
这个时代没诞生没骨画法,我给他解释,他更以为我胡搅蛮缠,想法搞破坏。
“你故意捣蛋是不是,说吧,如何赔偿?”
胡皓柏一幅画,世面有价无市,我赔不起。
我也不解释了,干脆摊牌:“公子你提,只要不是把我卖给贵府就行。”
“我们胡府需要你这个废物?养着还麻烦,巴不得早滚蛋。”
胡皓柏说话刻薄,不是我这样的好脾气,没人受得了。
我低头认罪:“我早晚滚蛋,起先和胡管家说好了的。该赔就得赔,公子别客气,说就是。”
胡皓柏离开书案,背手在屋里走几圈。
心火好像下去大半,他板脸道:“要钱没钱,男不男女不女,遇见这种人......唉,算了,没个好图的,你绣荷包......这个不难吧。”
我被吓着了,真的,要人命的玩笑不要乱开好不好?
我瞪圆了眼睛,接着泪流满面,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小身板一挺一挺,抽泣道:“大公子,您行行好,我甘愿做牛做马伺候您,或者您狠狠抽我几鞭子......您消消气好吗?”
我敢说,当代影星都没我变脸快。
胡皓柏无视我好不容易挤出的泪水,毫不留情地撕去我虚伪的面纱:“抽你?本公子早就想,时刻在想!念你是女子,本公子不打女人。”
我惊喜道:“胡公子,你睁眼瞧瞧,瞧仔细了,我是男子,货真价实的男子,假一罚十!”
胡皓柏得意洋洋坐下,翘个二郎腿,一副霸道总裁欺负员工的欠揍模样:“你想说明什么,想证明吗?”
我想脱衣裳给他看,半男半女,顶多算个修炼未到的小妖怪。
如此,这货定怪我给他出判断题,费他脑细胞。
我转转眼珠子,一不做二不休地破釜沉舟:“......我还是依你的,绣吧,但很慢,公子,你等的不?”
“等的,不能要他人帮忙。”
我心得慌,芷兰这个小妖精成日里防贼一样看着我,我找谁帮忙?
我双手抱拳,态度诚恳:“在下仰慕公子已久,能同公子画画为毕生荣幸。还望公子多提携,多海涵。”
我被违心的话恶心到吐。
胡皓柏定睛看我,眼神怪怪的。
大概是他心有所动,一半把我当哥们。就见他薄而有型的嘴唇巴拉两下:“一个月为限,过时外加,以此类推。”
啥啥啥......胡皓柏,你坏到骨子里了,坏透了!
我不敢顶嘴,愈加渲染:“能给公子绣荷包,是小人最大荣幸,小的保证完成组织交给的重大任务。”
“......荣幸?你确定?”
我食指点着脑袋瓜,生怕他不信:“荣幸,那是当然。”
“外加一个,赏你的。”
我一屁股坐地,这回真哭了:“大公子,我的活祖宗,你饶了小的好不好......小的保证不多事,不顶嘴,不乱来,时刻牢记‘三不’纪律,你行行好吧。”
“怎么了,这是,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
标准女声在门口响起,接着那人缓步飘进。
我只余光瞥见,汗毛就竖起了......
哎呀,麻鸭,大夫人来了,她在门外都听见了......听见多少?
我蹭从地上弹起,眼泪立马就干了。
胡皓柏躬身把大夫人搀扶着坐下,笑道:“也没什么,听她......讲故事。”
“哦,讲故事,我也想听。”
给我挖坑呢,我好想讲鬼故事......
胡皓柏坦然笑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母亲不会感兴趣。”
大夫人给他扯扯衣襟,又摸他额头,爱恋道:“好生歇息,不要累着,小心着凉。”
胡皓柏嘴角自然上翘,眉眼灵动,软软答应了。
大夫人温柔的模样真好看,尤其是看胡皓柏的眼神,柔柔的,简直把人融化了。
我也没见胡皓柏这样清纯,在大夫人面前甜腻的如不更事的孩儿。
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像他俩如此般配的母子了.....
就见芷兰吧嗒吧嗒掉眼泪。
呵,还有比我更多情的。
芷兰啊,真儿小觑你了......你给小爷我解围了。
大夫人静静地冲她招手:“兰儿,你过来。”
芷兰顺手扔掉小胳膊底下的一只鞠,委屈极了。
那鞠是我特意给她定制的,轻巧,花哨。
大夫人袖衣将她圈住,目光在芷兰脸上细细扫描......
像剃须刀,有些刮脸。
她俩从未如此亲密过吧?
“谁给你说蹴鞠对身体好来着?”
大夫人摸摸她的小手,好似一位慈爱的母亲。
我不知道,大夫人干嘛第一句提蹴鞠,不是感情交流的最佳时刻吗?
芷兰毫不犹豫往门外指。
大夫人有意忘我脸上瞟,若有所指:“大管家说的?要听你哥的,大管家说的不一定对。”
大管家当然不对了,大管家是替死鬼!
挑刺,分明挑刺。
矛头终于指向小爷我了。
我心头一紧,猛然记起尹狐狸说过胡六偷偷去我家的事。
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什么洞被他们先找到。
去问个明白,提心吊胆不是事。
得找个机会逃跑,否则......
唉,怎么被弄出去,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