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神无主地过了一天。
晚上,我假装练字。
窗外树枝摇动,沙沙作响,我以为那人来了。可是,至到我倒床睡了,也没见着。
第二天,桌上又多了一张,是王羲之的小楷,我记得在字画店见过。
莫非梁公子嫌我字上不得台面,配不上胡皓柏,让我暗地里加油?
我这人一向脸皮厚,凡是送上门的,就不会让它白白跑掉。
我故作正经,看他送多少才后悔。
见到欧阳,我试探,可他答非所问,根本不知这回事。
一连送了七日,我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想知道,梁涵慕到底何方神圣,居心何在。
于是,作为回报,我留张打油诗在桌上。
那人无声无息又来了,看见纸条,没有走。
我睁眼见油灯亮着,桌边坐个蒙脸汉子,我从被窝里出来。
这人先开口:“这是你写的?”
“嗯。”
那纸条上写,月朗星稀天深沉,梁上君子撬我门。不取屋内银半文,谢送名作伴夜行。
“你当我是梁上君子......你不怕我?”
那人一说话,嘴上的黑布就一阵抖。
我心得慌,就怕你不来。
“我穷光蛋一个,怕你作甚。你可以去掉那什么,瞅着别扭。”
我打心眼里看不起梁涵慕,隐形富贵,什么方式不行,暗地里搞,至于嘛!
那人稍稍迟疑,扯下面上黑布。
借着昏暗的亮光,我瞪大了眼:“你,怎么是你?”
那人咧嘴露出一口好牙:“为何不是,你不想见我?”
我脑袋瓜飞转,思路清晰地把事情前前后后联系在一起。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不是,没想到是你,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说,我是怎样之人?”那人嘴巴翘起,天生孤傲。
我盯着他,毫不避讳:“我没想到你的的确确是梁上君子,梁公子的镇店之宝都敢偷。他为人低调,不表明甘愿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我劝你早点给人还回去,我不想连累你。”
我是诚心的,看他救了我,还弄坏他一身好衣裳。
那人玩味道:“你如何知我......我身份?”
我直言不讳:“就凭你拒收荷包之事,想那荷包是偷窃的不敢认。还有你腰间那块美玉,也不敢轻易曝光,对吧?”
眼前这人行事谨慎,思维缜密,非常人所想象。
我为我不去做神探,深深叹息。
他反口道:“我为何不是梁涵慕,不是你口中的慕哥哥?”
你要是梁涵慕,欧阳早告诉我了。
我不想把欧阳牵扯进来。
“你是不是我的慕哥哥,我一眼看得出,不管你认不认账。”
“你不问我姓什么,叫什么了?”
我摇头:“你不会说实话的。”
那人脸沉下去,又是初次见面时的冰冷。
这人抬眼说话之间,周身散发天然高贵,这种高贵是天生的,没个几代沉淀,哪能浸入骨髓?
他要不是贼就好了,也许我俩交往更深。
“我能再来看你么?”
他好像看出我心思,我不好太过决绝,他毕竟偷字讨好我。
我勉强道:“也好,可是我俩说什么呢?干坐着,干瞪眼?”
“我可以教你写字呀!”那人笑了,波光粼粼的目光让人心跳。
不怕贼偷,就怕被偷还不知。
最高级别的贼呀,我暗自叹气。
“我该有个称呼......你叫我什么,看我教你写字的份上。”那人得寸进尺。
我闷不做声。
那人进而道:“我见慕哥哥这个名儿不错,你可以这样叫我吗?”
叫什么不是叫,当我胆小?我满口答应:“当然,慕哥哥。”
那人满脸坏笑。
可当我看见他那笔好字时,我想给他下跪,叫声祖师爷。
写字这玩意,不沉下心,没个十来年的功夫,笔下功夫根本不到位。当然好老师不能缺。
他书写钟繇的字,不细看,还以为是钟繇的真迹。
慕哥哥在写字方面下了血本。
慕哥哥一笔一划教我,有时还握我的手,手把手教我。
我闻见他身上的清香,是种说不出的香味。
除了写字,我给他画画,告诉他没骨画的窍门和含义。
慕哥哥很虚心,也喜欢这种画法,认为看上去简单,其实很难。
记得胡皓柏骂我蠢货,投机取巧。
我心头泛起少许得意。
我俩一同比赛写诗,我的诗随口便来,他却想上一两天。
他总是输,我就勾指头刮他鼻尖。
慕哥哥兴头来了,把我抱他腿上。两个脑袋挨在一起,身子也贴一起,大手握小手一同写字。
我不介意,因为我把他当成老师。
再说,我何时把自个当做女子?
我侧脸可以看见他眉心舒展,柔情万状。
我就想,这人恋爱时也就这般模样吧。
就连胡皓柏都说我写字进步很大,我得意洋洋。
欧阳说胡皓柏的画价格越来越高,听说武陵郡专门有人入会,为能弄幅胡公子的字画回去。
这个我不怀疑,可他说京城都有人讨要,这牛皮恐怕吹破。
我不打击他,让他去做白日梦。
倒是大夫人看我的目光越发奇怪,每到这时,我着急拽衣角,看哪个地方破洞了。
天冷了,慕哥哥夜里给我带小甜饼。
这是我前女友喜欢的东西,现在我也喜欢,我女子特征越发明显?可是我的胸依然可以忽略不计呀。
府里有事瞒我。
比如,小影和羊子脑袋凑一起说事,见我过来,忽然散开。
我见胡皓柏的表情也是怪怪的,但我不敢问。
芷兰小嘴撅得更高,像受了天大委屈。
这一家子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我狠心使“美男计”,夜饭之后给小影现场指导女人如何爱惜女人。
可小影不是一般女人,冷不丁问我,男女亲嘴如何生男娃......
无性生殖?科学家都无法实现的课题,我一熟男,没现成器材如何实现?
我捏着下巴,故作沉思状,原地转了好几圈,肯定道:“其实不难,新婚之夜你把我喊来,我用掏油锅这手给你揉揉,兴许能够实现。”
小影立刻来了精神:“揉哪儿?”
我就说女人见缝插针,没个够嘛。
我强忍恶心:“当然揉你脚丫子了,这里可玄了,别看它成天臭烘烘的。”
小影双手一拍:“我就知道林先生妙手回春,脚这个东西果然不一般。好好,我听你的。一定让你摸,摸脚丫子。”
我承认我喜欢骗女人,遇见这种智商低的,我情愿骗母猪。
我满腹沧桑:“只可惜我生不逢时,不能妙手回春呀。”
小影敞开门,四处瞅瞅,接着关上,神经质地凑我耳边:“我给你说,是关于二小姐的,你不能告诉别个。”
连羊子都知道了好吧,就我脑袋进沙。
“怎么了,兰儿出了何事?”
“我告你,小姐要遭罪了,小姐的脚......唉,听你这么一说,脚金贵着呢。何况她是小姐?”
我心咯噔一下,过去大家族的小姐都要裹脚,芷兰恐怕逃不过封建社会的丑陋习俗。
哼,看大夫人的样就知她没安好心。
裹了脚,如何蹴鞠?惺惺作态!
我自作聪明一个劲儿点头,愤愤不平道:“该死的,裹那么些东西,要疼好久,简直不是人做的。女人啊女人,命咋就这么苦?”
“谁说不是,可不能传出去了,当心毁了小姐声誉,她将来要嫁人的。”
我才不做帮凶。
“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快了,府里正联系呢。”
我质问她:“你和羊子嘀咕什么,不想让我听见?”
“哦,你说那事......还不是因为你,怕你不开心。”
“哦,我?”
“胡大公子要过生日了,往年都是老爷夫人给过。今年有你在,羊子建议欧阳牵头,大伙一同给他过。欧阳就提了一句,公子就不耐烦了,把人哄了出去。羊子壮胆一问,他说最见不得你,荷包都绣不出,白痴一个。唉,我说你听了不要生气。”
这头经看不中用的畜生,拿刀捅人不见血的呀,歹毒,太歹毒了。我操他十八代祖宗。
亏我脑袋瓜活,为了芷兰我豁出去了。
至于胡皓柏,想看我笑话,我弄死他。
我天生是个乐观派,半夜慕哥哥来了,我笑呵呵地同他写字,府里的事一个字也没透漏给他。
我画了草图,悄悄让欧阳出门去弄。至到第二日下午,这家伙才来,鬼鬼祟祟,做贼一般。
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件水红色的长袖舞裙。我套在薄棉衣上,衣长了些,勉强凑合。
欧阳疑惑地盯着我:“......你要这做什么?”
考虑到芷兰的“声誉”,我糊弄他:“学跳舞,闲得慌。”
欧阳的脸鲜有的难看,一味教训:“你要得空,多弄些小报,每回都不够,能出多少是多少。好端端的一个女孩,跳什么舞?怪丢人的。”
“.......”
“我知燕语你不是凡人,可是青楼娼妓里的脏东西不是你这种人碰的。看一眼还嫌脏,当做好东西,还穿身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唉,唉......”
我气得想笑,跳舞就是娼妓了,没道理呀。
我闻见衣服有女人的香脂味儿,惊讶道:“不是你买的,哪来的?”
欧阳羞红了脸,赌气道:“......有什么好问的,我去偷......行了吧?”
我打趣:“你要是偷,也是天下最笨的贼。”
“这事不能让家父知晓,否则打断我狗腿。”
“好了,欧阳兄乃天下最纯洁之人,不是偷,是借。你赶紧洗把脸,脸红得下不去了。”
欧阳经不得调侃,果真老实巴交去井口打水。
改变一个人很难,彻底根除他脑袋里的封建思想更难。
我不想做跨时代的思想家,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不过,他给我提个醒,事先不能暴露,现场给“惊喜”。
我给胡六说,夜饭过后,我有“绝活”表演给大家。
好在我近来表现较好,没闯出什么大祸。没多大会儿,胡六回话,说老爷夫人一定来。
我欣喜万分,用过夜饭,早早准备。
当我身着舞裙,赤足走进大堂,一屋子人都惊呆了。
我想,他们大概以为,我弄些闻所未闻的把戏逗乐吧?
胡老爷的脸沉甸甸的,像打了层寒霜。
趁他未开口之前,我提起裙摆,躬身行礼。
“今夜,小的献舞一支,仅此献给我的女学生芷兰小姐。望她有双健康灵巧的脚。”
我不会芭蕾,除了鬼步舞、交谊舞、街舞、贴面舞等等。
既然为脚而来,多是表现脚的动作。
我撩起裙摆,要么高高翘脚摆pose,要么变着法子瞎蹦跶。最后,一个高难度的原地连转三周半,我头昏眼花,彻底瘫地上。
大夫人满怀嫉妒,厉声道:“狗奴才,你什么意思?”
嫌我跳得不好?我明明尽力了呀,这么冷的天,光脚踩地上多渗人。
万水千山总是情,施舍点爱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