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麟明白他不该期待明离能做得更好，可是……看着明离在太阳下白到发光的灿烂笑脸，一眼就知不过是个不谙世事不知险恶的天真小茶。

他只能反复告诫自己，如果小姑娘能从那杯茶中活下来，你自己就必须给她在今后阴谋中继续活下去的底气。

明离全然不知那厢的元嘉麟正盘算着什么，观元嘉麟神色，也不见得有多为她高兴，脸色还是一如既往跟凝结着冰块似的。

刚才那句夸赞绝对是她的幻觉。明离也跟着冷了面孔，双拳紧紧握起，落到她四周的柔软樱花也在那一瞬被震开很远。

元嘉麟身侧浮现出两道火花围成的光圈，火光明灭，摩擦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是雷电。明离顿时黛眉紧蹙，这疯子下手是当真不知道轻重吗？

破境飞升的天劫都是天雷，是以雷系的攻击本身对修真者的功体就有莫大的损伤。

不管是遭受雷电的攻击，或者发动雷电的攻击，损伤几乎是同等的，大约也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程度。

这疯子是想搞死我，还是想搞死自己？！

明离根基薄弱，对元嘉麟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雷火，一旦打在明离身上，必然便是神体俱创。

所以他是想搞死我。

明离如是想，眼前电光一闪，她下意识向后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两道雷电。

紧跟着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又两道雷电划过明离眼底。

不及反应，明离只得抬手抵挡，右手小臂被雷火烧焦，还冒出了熟肉的香气，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靠，居然闻到了自己身体被烤熟的味道。

默诵善法甘霖心诀，右臂发出微光，可惜明离灵力不够，运使的也不娴熟，右手的刺痛并没有缓解太多。

果然雷电的伤害根本不是冰锥可以比拟的。

明离习惯了烧伤的剧痛后定下心神，善法甘霖还在极为缓慢地施展出效用，明离没有时间等伤口愈合。

第三次的雷电已经迸射出刺目的火花，元嘉麟抱着手臂立在樱花树下，长袍随着狂风飞舞，场面乍一眼看还有些唯美。

明离不敢松懈，紧盯着元嘉麟和他身侧的两环光圈，他可不会那么好心地只是看一旁看戏。

果不其然，光圈各自分裂，成了四个雷环，噼啪地电击声在寂静的林中更为鲜明。

明离的身体绷紧了身体，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计算着雷火奔走的轨迹。

如此这般地过了半个时辰。

别瞧区区半个时辰算不得什么，若是这半个时辰里每一秒钟都被罩顶的死亡威慑，时时刻刻由死入生由生入死，那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也和度秒如年没有任何区别。

明离看那雷环渐渐地从八个分裂成了十六个，又在下一轮攻击开始时分裂成了三十二个。

元嘉麟是真的要杀我。明离确信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只要一波雷击没有抗住就能安心上路了。

只要活过下一秒就好，只要扛过下一道雷电就好。

明离全身无一处不曾受伤，莹白的藕臂上尽是焦黑的伤痕，灼烧的疼痛无时不刻地都在折磨着她的神志，逼得她慢慢滋生出那些被长久埋葬的性格中的另一面。

看着三十二雷环又开始缓慢分裂的时候，明离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杀死元嘉麟的念头。

我当他是带我入体修门道的老师，他却将我逼到濒死的境地，已经彻底超出正常训练的强度了。他想要杀了我，我不过是正当防卫，为什么不可以呢？

只是这样正当又合理的伤人念头，都让明离恐惧。她是从法纪严明的现代文明世界穿越而来了，心中道德的准绳拉得很高，在太一府至今没有动手伤害过任何人，更不要说杀人了。

明离知道自己抵抗的极限就是三十二只雷环了，这次分裂完成，自己肯定是要挂在下一轮攻击里的。

她之前留意到分裂雷环对元嘉麟自身地反噬强度，也是等量递增的。在分裂的短暂过程中付出足量的代价，以此换取对自己翻倍的攻击力度。

明离在蓄力过程中鹰视着元嘉麟，分裂的当口就是他付出代价换取雷电能量时刻。

元嘉麟境界远超明离，他付出零星代价就能轻易换来明离抵抗不了的致命伤，但代价之所以成其为代价，必然是要损失些什么的。

明离不敢奢望区区六十四雷环能对元嘉麟的钢筋铁骨造成什么实质性损伤，但哪怕只是一瞬间肌肉轻微的痉挛，对明离来说也足够了。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想要保护自己，先要学会何为残忍。

明离不知道元嘉麟会承受怎样的代价，但是她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元嘉麟闭上了眼睛！

没有更多的时间能拿来思考对策。明离顶着雷光的冲击几个鱼跃朝元嘉麟扑了过去。

六十四道闪电环绕在元嘉麟身周，几乎闪瞎了明离的眼睛。

手腕上沉寂很久很久的水玉王线终于解缚，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一样向着元嘉麟的疾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时，明离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杀人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电光凝固了，王线凝固了，罕有的杀意也凝固在明离的脸上。

对元嘉麟来说，明离的进攻无异于螳臂挡车，但这一步终究是明离自己跨出来的，比起被人伤害，终于鼓起勇气选择去伤害别人。

这一步看似只是很简单的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明离宛如温室娇花一般柔弱又天真，连坚守的善良都从不曾为风沙砥砺，这样脆弱的善良又有几两重呢？

登仙道上，越是清洁又单纯的生命，越是容易凄惨又寥落地凋零。

元嘉麟负手而立，面对裹挟着稚嫩杀气的王线不闪不避。

能在三十二道雷电间隙抓住反守为攻的瞬间，说明这个小姑娘有战斗意识，把握的时机也够准确。

只是她仍旧把战斗想得太简单。段位比她高如斯之多的对手怎么可能轻易露出能够被抓住的破绽？无惧无畏地迎着雷电发动攻击固然能赞一句勇毅可嘉，但未免失了策略。

杀死天真的人，放眼堂奥，这是最简单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