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级差距太大的情况下，明离不应该在对手看似虚弱的时候发动进攻，她必须在对手以为她万劫不复的瞬间反击。

这意味着明离必须清楚衡量自己的极限，她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只能停留在三十二雷环，所以她豁出性命试验出了自己的极限，但这样的进境还是不够，因为她不一定有命经历下一场战斗，所以在出招拆招的当下她就必须做出预判。

若是她清楚自己的极限，那她就应该在三十二道雷击之中选择示弱，王线细小隐蔽却又锋利无匹，沿着雷光疾走根本不会被发现，这是最基础的战斗策略。

元嘉麟想要把他征战堂奥百年的技巧统统灌输给明离，可明离太年轻，而时间又太少。

若是这个小女孩命定要身死，那不如死在自己手里，好歹也算质本洁来还洁去。

元嘉麟止住一瞬间的心软，面目如常冷硬。

*

一日终焉，明离浑身上下战果累累。

眼睛被雷电劈瞎一只，右腿又被打断了，王线太过锋利，明离战时乱了阵脚，王线被元嘉麟攥着拉不回来，极端僵持之下，扯着王线的五根手指被齐齐削飞出去，头皮也被烧成半秃。

直到最后元嘉麟都不曾放水半分，明离失了气力又没了主见，六十四道闪电一道没少，全招呼在明离身上，前三十二道将明离四肢与躯干的皮肉全数灼烧殆尽，连飞溅在樱树上的鲜血都是滚烫到冒烟的。

万幸的是，明离在身躯彻底破损后立刻领悟了锻体境界，体修破境的灵光替她遮去了泰半的攻击，而善法甘霖也在战中无声自运，将烧焦的皮肉与断去的手指尽数修复。

明离再一次躺平在焦黑巨坑的坑底，望着遮天蔽日的烂漫樱花，单目放空，左眼还没彻底修复，视神经没连上至今还是瞎着的。

如果没在刚才的实战中被逼到这样的田地，体修境界不是这么好突破的，而素来以易学难精闻名的疗愈术也不会这么轻易被自己掌握。

一声谢谢，元嘉麟受得起，但明离说不出，天光刺得她眼睛生疼，闭起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已经是第二次了，在生死的边缘亡命徘徊。

在这个世道活着，原来是一件要豁出命才能完成的事。

元嘉麟也不和她多话，径自回了樱树掩映的府邸中调息，刚才的雷术是为了逼升明离的境界，效果是达到了，自己也被反噬的头痛骚扰得够呛。

过了很久屋外的坑里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元嘉麟叹了口气，这疗愈术的速度还是慢了些。

*

今日玄墨亲自督导明渊功课，明渊在元婴巅峰已卡了两年，算算也是破境的时候，若是拖得久了成了瓶颈，再图进境就难了。

明渊不敢拂了少府尊的面子，自己对满百破境也一直存了点野望。虽及不上少府尊，但满百破境若是成了，那目他为堂奥修仙天赋第二高的修真也是说得过去的。

故而明渊将师妹的事儿先搁在一边，等课时结束再去田子方圆看她。

玄墨特意为他开了天道台的灵火，顿时仙气如潮浩荡，满溢在偌大的天道台上，跟不要钱一样地汩汩灌进明渊的经脉里。

这破境的方法无比简单粗暴，甚至还有点无赖。

将气海打开，能纳多少仙气就纳多少仙气，直到撑到气海窒塞，经脉暴张的终极时刻。

元婴巅峰破了，那灵力算是白给；经脉气海若是破了，那这人算是白给。

破境的过程异常顺利，明渊仍在瞑目调息，入了识海深处，玄墨从旁观视却发觉明渊流转在身外的周天灵光已然猛涨了至少两倍的力度。

这说明吸纳的灵力被气海顺利吸收了。

破境的那一刻明渊识海道眼骤然打开，经脉中流转的灵力，空气中游荡的灵力，甚至在一旁护法的少府尊身上隐藏的磅礴气海，都纳入了感知之中。

这就是半仙境吗？

明渊一息悠长的吐纳，缓缓收起了周天灵力，睁开双眼，看向玄墨。

玄墨满意地向他颔首：“我会在继任大典前给你完成封位仪式，这样大典时你就能坐在真人位观礼。”

明渊感激地向玄墨磕了个头，心中亦是无比雀跃。旁的不说，真人位是继任大典顶好的观礼座位，明渊届时就不用和大多数明字辈挤在一处抢视野了。

明渊破境的消息传得很快，明渊才到田子方圆就被团团围住。

最想分享喜悦的小师妹终于自远天姗姗回返田子方圆，明渊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自道贺的人群中一个腾身跃起，向师妹飞过去。

升了半仙境后，明渊轻身术再也不需要心诀，只要心有所想，便能飞身而起。

满心的欢喜在见到明离那一刻骤然息止，胸口想被巨石砸中一样沉痛窒息。

昨夜与师妹分开时她的伤才将将好全，才半天不见，却又是这番面目全非的模样。

清泉不在，明离不敢单独去见元申屠，离了落星河别苑就立刻驾云回返，体修升了境界固然有好处，但灵力已经用完了却是真的。

明离害怕自己飞一半从天上掉下去，于是只能飞到一座山头就歇一会，如此走走停停，直到红霞披垂天幕才终于看到了目力所及处太一府连绵的浮空巨岛。

这伤今天晚上一定要痊愈才行，不然明天……

明离根本注意不到前方来人，兀自闭着眼睛发愁，想到几个时辰后天又要泛鱼肚白，恨不得自己立刻也翻鱼肚了才好。

“师妹！”明渊看明离扒着云爬在空中，那速度慢得和蜗牛似的，他心中立时警铃大作，连忙迎上去。

没了清泉的疗愈术修复，明离全身的伤几乎全无掩饰的暴露在明渊面前。

全身的皮肤肌肉虽然得益于破了锻体境而新生，但明离手边没有镜子也就不曾观照过，老旧脱落的焦黑死皮交错斑驳地覆盖在明离全身，间或掉下一两块显露出里面嫩红的新皮囊。

明渊心明眼亮，一个照面就什么都知道了，必然是那个元嘉麟揠苗助长，用雷术将师妹全身皮肉烧毁，强逼师妹冲破锻体境。

明渊几乎要压不住喷薄而出的怒火，即使是他修习体术都不敢对自己这么狠，体修破境本就九死一生，从骨骼到神魂的剧痛只要经受不住，人就魂飞魄散了。

对，体修的破境很简单，就是痛，由身到心任何创伤都无法匹敌的疼痛。

更甚者，哪怕吃尽了苦头，也只有很小的几率能够成功。

最甚者，其他登仙道瓶颈了还能退回巅峰期重来，无非损点功力，体修道太决绝，一旦破境开始，升不上境界就只有一个死。

而师妹刚经受的全身皮肉肌理的彻底烧毁与再造，是锻体境最痛苦的破境方式之一。

明渊冷笑一声，他是不是该感激元嘉麟，替师妹选了一个成功几率比较大的。

一时之间明渊竟感到自己刚才所冒的自爆气海破境的风险在师妹所受的折磨面前什么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