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阿涅应该是那么想的吧。”
“原来如此,大家都考虑得好远呢。”
回到家后,我平静沉着地向阿蕾说明完事情原委后,她一脸佩服似地点点头。
不,会像那样想得太远的人,只要阿涅一个就够了。
阿涅丢过来的问题,也是我不得不谨慎思考的事,而必须另外当成婚事来认真看待的则是只有我而已。如果我有意思,那么她将会全力支援。反之,如果我不同意,她也会很干脆地收手。
只是,如果要进一步谈论接下来的事,暂且不论婚事会如何发展,我认为都必须先告诉阿蕾才对。
“所以,如果把阿涅提出的事当作首要条件的话,有几件事必须询问你。”
“好、好的。”
我一脸正色凝望着阿蕾,她也跟着调整好姿势。
阿蕾现在之所以会待在我身边,说到底,只是因为母亲对她有救命之恩罢了。
绝对不能曲解了她的出发点。
至今为止,我一直单方面地受到阿蕾的照顾,却没能回报她什么。
所以,离开家里时,要怎么做就端看她的意思。
只要我在塔穆确保好栖身之所,那里同样也会是阿蕾的归处吧。
然而,想要巩固阿蕾的地位,光只是这样还不够。正因为她是人类与吸血鬼的混血,立足点可说是相当不稳定。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呢?
答案很单纯。我先确定好自己立场之后,只要阿蕾也同意我接下来提出的问题——可是真的要开口询问时,一想到可能会被拒绝,就觉得好害怕。
要是我不在了之后,出现一位阿蕾愿意托付咒具的对象,那也是由她自己选择的对象。或者将会是那位对象的家人或子孙吗?如果是那样……
只要她愿意点头,我还是有资格待在她的身边。
“虽然阿蕾曾说会一直服侍我,可是,我不希望你只是基于对母亲报恩这项理由。如果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只为了报答恩情或工作,那倒也无妨。不过,你其实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与恩情、工作这些事混为一谈。”
我停顿了一下,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后阖上眼。再次睁开眼时,我直直凝视着阿蕾开口:
“但是,如果阿蕾认为我是可以相伴一生的对象,那么,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您的意思是?”
阿蕾脸上的表情满是惊讶。为了避免她误解,我决定还是确实说清楚:
“请你和我结婚吧,虽然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就是了。”
现在谈还太早,如果我不能更加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那么对于确保阿蕾的将来而言,这一切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阿蕾闭上双眼,如此回应。
我带着宛如祈祷般的心情,静候她的答案。
无论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若是被阿蕾拒绝的话。
“我也是在回覆您之前,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告诉阿萨可大人。”
阿蕾的表情隐约流露出一丝紧张,她大大地深吸一口气开口:
“我之所以待在您身边,并不只是为了报答莉莎大人的恩情。”
阿蕾娓娓说起。
在母亲、我以及阿蕾初次相遇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我在父母双亡之后,一个人走投无路、流离失所。混血的孩子根本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若是闯进人类的地盘,就会被人以石头或木桩驱赶,没有半个人愿意对我伸出援手。不过我觉得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毕竟我的手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人类。”
那是阿蕾身上还没有咒具时的事吧。
“我总是处于饥饿状态,可是我又不想把人类视为食物。所以我对一切事物感到恐惧,直到被莉莎大人收留之前,一直躲藏在森林里。虽然会有吸血冲动,但毕竟有一半的血统是人类,只靠一般的食物还是可以维持生命,只是会非常痛苦。”
“嗯。”
这件事过去也曾听她提起过。
即使满足了食欲,也只是“一半”而已,而现在是藉由咒具将吸血冲动连同种族的特性一并抑制,所以不会再有这种感觉。
“这是初次遇到莉莎大人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我想阿萨可大人应该不会记得吧。其实最早发现我的并不是莉莎大人,而是阿萨可大人。被莉莎大人抱在手上的阿萨可大人与躲在草丛里的我四目相交时,您便朝我绽开一抹微笑。除了我的母亲以外,第一次有人对我微笑,那让我非常开心,同时也非常悲伤。等我回过神时,不禁百感交集地哭了出来。”
“那是。”
由于身为半吸血鬼,所以无法被人类所接受。阿蕾也理解这一点。
然而,当时还是婴儿、也或者还是幼童的我,却对她露出微笑。
那根本只是偶然吧?
阿蕾微笑着小幅度摇摇头,就好像表示她知道我想说什么。
“就是因为那道笑容,莉莎大人才会注意到我并赐给我这只戒指,也给了我栖身之所。所以,我再也不必担心这双手在逗弄小朋友时,会误伤了对方。不管我在阿萨可大人面前露出什么样的姿态,您都不曾感到恐惧,也不曾对我敬而远之。您知道这带给我多么大的救赎吗?”
阿蕾将手抵住胸口说着。
“因为阿萨可大人对我说,希望我能陪在您身边,那么,也请容我说出口。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都很肤浅,始终没有长进。吸血冲动的后座力会化为饥饿感呈现,我过去是这么告诉您的对吧。但现在即使出现吸血冲动的反馈,也不会再感到饥饿,您认为其中的差异在哪里呢?您知道我的冲动是从何而来吗?”
从何而来吗?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吸血鬼吸血的目的之一是进食。因为肚子饿了,所以寻找猎物,很单纯的事。
然而,其中有着另一层意义。也就是增加同伴。
阿蕾只要待在我的身边,就能得到满足,冲动也会平静下来。而冲动从何而来,其反动又会转换成什么,只要单纯思考一下,答案其实很清楚。
不,果然还是必须由阿蕾揭晓才行。尽管自己已经猜到了,但也有可能只是自我意识过剩的愚昧自恋。
“心浮气躁的感觉这种说法,只是搪塞之词。自从阿萨可大人要我不必再伺候您更衣、入浴之后,我也一直在思考,所以才慢慢地明白那股冲动究竟是什么。”
阿蕾也一样,不可能永远只是个孩子。随着成长,对我的感情会逐渐变化,知识也会日益增加。
自己的情感该怎么形容才正确?抱着我时,解放的后座力就会消除,可以正确说明其中理由的词汇又是什么?阿蕾一定也慢慢地理解这一点了吧。
“如果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消除阿萨可大人的不安,那样也无妨,我才是一直仗恃着您的温柔。如果老实告诉您的话,一想到阿萨可大入可能会因此而疏远我,就觉得好害怕。”
阿蕾闭上双眼,脸上流露着痛楚。
由于有咒具的束缚,她无法危害主人,然而自己怀有会引发这股冲动的情感,仍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所以,在听完刚才我说的话之后,请容我再问您一次。您真的不嫌弃如此可悲的我吗?”
阿蕾用小心翼翼的态度问道,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我不认为这会是问题。”
“阿萨可大人。”
“如果是从那份情感衍生而来的吸血冲动,能够让你有这种想法,我当然只会感到高兴。”
说着说着,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真是的好没出息。
毕竟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自己喜欢上一个人。
害怕自己表白心意之后会被拒绝,阿蕾的这份心情,就和我刚才向她告白之前所感觉到的恐惧一模一样吧。而这种心情,我想阿蕾一定比我更加强烈。
“真的可以吗?像我这样的对象我绝对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阿蕾表情诧异地追问。
“就是阿蕾才好。我也一样,未来大概会害阿蕾烦恼、担心吧。”
“才、才不会啊,原来如此,您是指刚才提到的阿涅小姐的企图吗?”
“嗯那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阿蕾微笑着摇摇头说:
“如果是不特定的某人,我的确会有点伤脑筋。但若是多伦大人的话,我就可以接受,甚至还会有点开心。如果和那位大人在一起的话,我也会支持您的。”
“是吗?”
“是的,毕竟多伦大人应该对阿萨可大人。”
阿蕾话说到一半,随即小幅度地摇摇头。
“还是别说了。我想多伦大人一定会想亲自告诉阿萨可大人那件事,不该由我来说。”
会是什么事呢?实在让人有点在意。我看着阿蕾,她只是隐约带点恶作剧般的表情,瞇细眼眸。
由于她们两人在多伦宅邸时聊了很多,或许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交流吧?她们之所以会莫名地亲暱,理由应该也是在这里。
“阿萨可大人。”
“嗯?”
“我可以像以前一样直呼您的名字吗?至少现在就好。”
“可以啊。”
只不过是这点小事。只要阿蕾希望这么做的话,随时都可以。
我投给阿蕾一抹笑容,她同样喜出望外地绽开微笑说道:
“谢谢你,阿萨可。”
“阿萨可大人,请过来吧。”
坐在长椅上的阿蕾脸上挂着十分愉悦的微笑,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
“啊嗯。”
我静静地躺下,将头枕在阿蕾的膝盖上。
阿蕾兴高采烈地拿着耳扒替我掏起耳朵。而我在那一刻,必须尽可能屏除心中一切杂念。
“如果会痛的话,请跟我说喔。”
“不会,感觉刚刚好。”
阿蕾似乎非常渴望肢体上的接触。每次潜入迷宫回来后,也就是被咒具解放过后,或许是为了消除副作用吧,这类的互动较以前增加了一些。
不过我们之间还是清白的。
当然年纪也是因素之一,再加上阿蕾同样未经世事,所以似乎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我无意以绅士自居,自命清高地说什么反对婚前行为的话,并不是这么回事。最大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一旦跨越了那条线,总觉得自己一定会无法自制。
从长远来考量,现在若发展到那一步,只会变成丑闻罢了。万一不小心有了孩子,甚至会让难得决定的人生规划化为泡影。
我明明只有十三岁,却得顾虑那方面的事,呵呵,拥有前世的记忆与常识该说是好还是坏呢。
目前为止的话,倒还没关系,但等我再长大一点,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在那之前,就好好努力保持纯真吧。
“对了,阿萨可大人是明天要去学舍吧?”
阿蕾大概是刚好想起从弗德学舍拿回来的资料吧,她这么询问我。
“喔,你是说生活魔法的课程吗?”
“是的。”
该说是课程还是讲习呢?
生活魔法的课程全年都有开设,是采取相同的课程内容不断循环的形式。所以,如果想从第一堂课开始上,就必须等上一期的课程全部结束再说。
如此这般,到了隔天,我来到学舍。
我现在身处的房间格局会让人联想到大学的教室,学生的座位以放射线状排列在阶梯上,由上而下俯瞰讲台就和那种教室一样的构造。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吗?总之称不上宽敞。
尽管身为贵族,也不允许侍者或佣人一起上课。虽然我跟阿蕾说过,如果她有想学的东西,可以一起注册上课,但被她严加拒绝了。
一来是她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她不惜支付大笔学费也想学习,二来是生活魔法便利归便利,但也要等我先学好后,确认究竟实不实用再说,以免浪费学费——她是这么辩解的。
不过她说得确实没错,半吸血鬼的魔力资质和一般人类不同,尽管拥有的魔力很高,但在学习一般魔法时,则很微妙地界于能学与不能学的中间。万一付了学费,却无法使用生活魔法,那也很伤脑筋,所以像阿蕾那样慎重行事,其实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