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向衍舞剑远在这几步之上,他的身体轻盈,带着和剑一样的气势和力度,有种他与剑浑然一体,不知他是剑,还是剑是他的恍然之感。
向衍的剑第一次挥向张会时,张会完全反应不过来,因为他没有与人比过剑招,对于招式上的东西完全领悟不了那么快,但是他在谢卓那儿练习“云豆慢步”时能够凭着自己的记忆去记住谢卓给他演示的步法。
他迷迷糊糊感觉这剑招和步法之间好似也有相通之处,都需要在各种变化中去领悟各种微妙之处。
当向衍将同一剑招使出第二遍时,张会联系第一遍时在脑中模糊的印象,基本上对整个过程有个大致的记忆。
向衍耍完剑招之后,向众人道:“你们都看到了,为了公平起见,谁也不许提醒张会。”
众人看到张会拿着根木棍呆呆地站着,那些不假思索的人还以为他是被向衍的剑招给吓得呆住了,毕竟张会与向衍之间的差距大得让他们觉得是个笑话。
这些知更院的弟子都知道张会是陆延的后人,个个都很想知道张会是真像他父亲一样会成为大家所瞩目的杰出高手,还是只能够做个顶着先人名号的普通人。围观的众人和向衍离开后,张会还在原地拿着木棍比划,回忆着刚刚向衍使出来的剑招,他想趁着现在记忆还比较清晰,赶紧加深下印象。
他让自己陷入一种迷糊的状态,尽量避免受到周围其他事物的干扰,全力去记住向衍刚刚运剑的感觉。
人都散去后,眉眉在一边看着张会,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她为他担忧,也为他感到欣慰。
张会发现眉眉在看着她,停下来朝她那边走去。
眉眉朝他笑了笑,那微微下弯的眼睛里总是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别太担心,师伯是想让你通过的,他不会出你完全不可能解决的题,你好好想想,这关肯定可以过。”
眉眉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而此时声音却是温柔绵软的,一瞬间就化去了张会的担忧。
对于成为鹿山弟子,张会也不是那么心急,但是他在面对每一个考验的时候,他都会想胜,他往往会尽自己的努力去赢得胜利。
在接下来的这两天里,张会拉着云豆两人扮作敌对的双方,他根据对向衍剑招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向云豆出招。
两个不懂剑术的人在同一招上模仿了上百遍。云豆虽然不懂实际的招数,但是他在藏书阁看的书多,藏书阁中虽然看不到鹿山核心的口诀,但是对于武界修行上的理论看得多了,在具体的招数上总会比什么都没看过的人多一些理解。
张会将这剑招重复得多了,也会联系到《谷上元真篇》里面的一些理论,比如这剑招中体现的关于虚实变化的理论。
他发现向衍使的这剑招首先给他的是一个笼统的感觉,就算看第二遍时,也不能对它做理性的分析,就像是苟心曾经给他讲到的一些好诗,他们俩同时都觉得这诗好,但是到底好在哪里,却分析不出来。
向衍这剑招也是,让人觉得巧妙,但是那种巧妙的感觉却不能分析。
张会练得累了,便回到房里模模糊糊躺着,突然间他脑子里出现一句话“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他猛地睁开眼睛,脑子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句本是《谷上元真篇》中的原话,但是用来解释向衍的剑招最合适不过。
他终于明白为何向衍会使出这招来让他解,因为这招不能做具体的分析,只能给人一个笼统的感觉,他只是个不懂剑招的门外汉,肯定是没办法去理解那种要做具体分析的剑招的。
三天过后,向衍依旧在知更院议事厅等着看张会是如何来解答的。
向衍杵着落霞剑,站在空地的一边,半眯着眼睛盯在张会身上,期待地说道:“来吧,不管你思考得如何,都得有个结果吧。”
张会依旧握了一根棍子,而这时,他比之前更有信心了,握根棍子也握出了剑的架势。
他招着记忆中向衍舞剑的感觉,拿着那棍子舞了起来,在每一式的力度和速度上肯定不及向衍,但是向衍能够看得出来张会这几天里对自己那一剑招是理解透了的。
两人交锋,张会毫不显怯弱,对向衍的剑招了然于胸,对决中张会虽然手脚的速度跟不上,但是他理解的速度能跟上,眼睛的速度能跟上,整个人的状态与三天前完全是两个样,与向衍之间虽实力悬殊,但两人之间却有种理解上的和谐。
他所想出来的破解之法只是形式上的,最终虽没能真正胜过向衍,但向衍对于张会的解答很是惊讶。
向衍将落霞剑杵在地上,向着张会大笑道:“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题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关键还是看人的悟性。这一关就算你过了,三天后的重考我知道你很有把握,但是也别掉以轻心。”
向衍话音刚落,眉眉和云豆朝张会冲了过来,其他围观的众人有的唏嘘感叹,有的小声议论,陆陆续续散开了。
眉眉和云豆知道张会只要过了这关,后面的考查肯定是能够过,他俩这会儿比张会还兴奋。
眉眉在一天的时间里找了很多个人打听,将近几年的考题整理了出来,又让云豆扮作主考向张会提问,两人来点评张会的答题。
眉眉和云豆两人成天泡在书堆里,对于这些理论义理论辩两人是最在行的了,张会本来在这方面就很有信心,这下又有了这两人的帮助,对于考查已经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这一天,为了公平起见,向衍和徐圭同时作为这次考查的主考,另外还让几名弟子现场旁听。
最终张会的名字由眉眉亲自加在了新入门弟子的名册上。
李崖在送向衍和徐圭出知更院时,顺便问道:“不知张会应该归于哪位师伯门下?两位师伯可有主意?”
徐圭道:“这个张会早先就是我带回来的,他还在鹿鸣堂住过一阵,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我门下弟子,如果我不收他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我看,就到我那儿吧。”
向衍装作生气的样子戏谑道:“师弟这人向来爱捡了便宜还卖乖,收了张会这个徒弟难道还能让你吃亏?我看这小子想学剑,我可是鹿山第一剑,他肯定是想拜我为师呀,不信,你喊他来问问!”
李崖本来就猜到向衍和徐圭两人会这么说,未免得罪其中一人,所以没让他们当着张会的面讨论,结果向衍性情太过于直爽,竟也不避讳这么多,还是让他将张会叫来。
张会得知李崖叫他来的用意之后,也没多考虑,只是说道:“多谢两位先生厚爱,张会已经拜过师了,这个……”
向衍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们古板嘛,你们非要说我古板,谁说在鹿山非得要拜师呀,你李崖没拜师,眉眉没拜师,那张会也可以不拜师嘛,这样的话,他仍旧叫苟心做师父,在鹿山也照样学本事。”
张会听到这里,对向衍大为感激,他竟然对身为北莽人的苟心能够没有偏见,虽然他在一些事情上的确古板,但他在有的事情上想法比常人还更大胆。向衍的这个建议让张会很惊讶,本来他在这个事情上也是为难的,因为他在心里已经认定苟心为师父,再拜他人为师他心里总有些过不去这个坎。这样以来,他既能不必改认他人为师,又能留在鹿山修行。
两天后,徐圭让张会随他一起游后园。
此时的徐圭看上去很平静悠闲,穿了一身浅灰色的长褂子,坐在石桌边品着茶,时不时起身逗逗旁边飞过来的鸟。
他看到张会来了,两人一起朝着后园的方向走去。
这一日,暖阳高照,天朗气清,在这树木葱茏的后园中走着,也能够感觉到人与天地之间的浑融。
徐圭突然间问起张会在临水镇时苟心都教了他一些什么。
“没教什么招式,就只是学了《谷上元真篇》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好像和修行没关系,但我发现,那些道理放到所有的功法上都是说得通的。”
徐圭听到这里仰头笑了:“没错,你的想法是对的。因为修行者毕生都在与天地元气做交流,剑术也好,符术也好,它们的源头都是天地之间通行的一些规律。那还教你什么了?”
“还有呼吸吐纳打坐之类……就再没其他了。”张会知道徐圭在摸他的底,他使劲想了想,发现他该说的也就这些了。
徐圭道:“苟心看上去没教你什么,实际上他把最源头的东西教了你许多。因为修行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是初识境界,这一步主要就是感知天地元气,试着与天地元气做沟通。鹿山适合修行,就是因为鹿山这个地方避开了俗世,天地元气充沛,而且这里的地形和生长的树木都是天地造化很巧妙的体现。苟心教你的这些,其实让你提前进入了初识境界,所以你前几天才能悟出师兄的剑招,能够轻松通过考查,师叔教你步法心法,你都能够很快地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