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如何让我回忆?”卿钰缓步走到一边的木椅上坐下,指尖点着木桌,漫不经心道。
洛茗将手拢在袖子里,在走到她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下,眯着眼睛笑道:“这场雪,是你带来的,卿钰,不,或许应该叫你青禾。”
卿钰的眸子微微一颤,但很快又稳了心神,只是眼神却比之前要凌厉上几分,“捉妖师这是何意?”
洛茗显然不想再对这件事上多做纠结,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拿出一把骨扇,上头绘着熙昭落雪的城门。
“关于这把扇子,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它的来历。”洛茗笑了下,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卿钰在瞧见扇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全然都知晓了,她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接过洛茗手里的骨扇。
洛茗也没阻止,见此也只是将手松开了下。
“是白姐姐让你来的吧。”卿钰的指尖落在扇面上,细细描摹着上头的话,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洛茗没出声,卿钰也不恼,刚才的话与其是问洛茗,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更多一些。
沉默一会后,卿钰将骨扇合起转身坐在木椅上,骨扇稳妥得放在她的膝上,好看的眸子注视着洛茗的双眼,“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一切真相。”
她话音刚落,四周便突然涌来一阵怪风,檐下的风铃被吹得发出轻响,洛茗眼睛有一瞬间被风迷得微微眯起了眼。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瞧见坐在自己面前的长公主,她的眸子……居然是双色的!
“我既是青禾,也是卿钰。”
长公主朝洛茗的方向微微露出一抹笑,声音很轻,仿佛散在风中。
关于这件事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的青禾胆子小又温柔,说话都是柔柔弱弱的,直到某一天被人类追杀的时候,自己的身体里突然就出现了另一个人。
她暴/虐成性,对那些追杀她的人类下了狠手,无一能幸免。
也是后来在妖怪山中,山主告诉她,自己因为异色瞳,倒是极其罕见得有了两个灵魂。
青禾当时不懂,只是知道另一个灵魂出现的时候,自己会陷入昏睡,而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岁。
而卿钰会成为阖朝的长公主,也是因为一次下山,偶然就闯入了帝家的猎场里,和当时还是皇子的卿景撞个正着。
久不能下山的卿钰还是头一回瞧见如此俊郎的男子,当即便是春心萌动,后来的一段时间她都会偷偷下山去见卿景。
一直到旧历十八年的冬至,阖朝皇宫内突然爆发夺嫡之争,卿景哄骗着卿钰就将阻挡他称帝的血亲一一杀害。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血的气息会弄到化不开的地步。”卿钰说到这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可一切说到底,都是我自愿的。”
洛茗还是第一次看见卿钰露出这副表情,眼底带着复杂的思绪,脆弱得就像一尊陶瓷娃娃般。
后来卿景成功登上皇位,他编了一个长公主的名号将卿钰留在宫内,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公主,朝中诸位大臣对此提出异议。
可在某一天的夜里,那些提出异议的大臣全部都消失了个一刚二净,朝中人心惶惶,没过几天,那些大臣的尸首便在郊外的森林里被发现。
发现时,身边还围了几只黑猫。
自此以后,朝中再也无人敢妄议这突然出现的长公主。
“帝王说是将我留在宫内,可实际上他也只是用这个身份将我绑在这,哪里都去不了。”卿钰说着还低头自嘲得笑了下,“等我没了再被利用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得将我抛弃。”
之后留在宫内的时间没过多久,卿景的后宫倒是日益壮大,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得说这些都是形势所迫。
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卿钰那个时候性子也单纯,就这么轻易得相信了他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多一点,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多想。
再后来,戎族使节来访,那个时候卿景明明可以将她藏在宫内,可那天偏偏将她哄着去参加宴会。
当使节提出和亲的无理要求时,卿钰下意识得就偏头瞧了眼身旁的帝王,她名义上的皇兄。
自己很想试图从他那掩藏得滴水不漏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但很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卿钰不明白那个时候的卿景在同意使节和亲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后来他专门来到她的殿内,和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欢喜。
那个时候的场景直到现在卿钰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夜里难得下了场雨,她就坐在长乐殿内,将窗户开到最大,风卷着雨落入她的眉睫,即便如此,她也只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就仿佛是尊没有生气的瓷器般。
卿景拖了宴会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卿钰,他先是愣了下,随后便跨步朝前将窗户都一一关上。
“入秋后的天气开始凉了,你即便是和朕怄气,也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卿景蹲下/身子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她的身上,表情倒是难得的严厉。
卿钰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眸子没有丝毫焦距,就静静得看着对方,仿佛透过他的眼瞧见他此刻的内心般。
卿景被这眼神看着不太自在,下意识得就偏过头,这股沉默持续良久后,卿钰先开口打破沉默。
“为什么要同意和亲?”
卿钰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让卿景还有些害怕。
那之后对方朝自己说了很多,无非都是些关于朝政上的暗潮涌动,可这一切对于卿钰来说,根本不重要。
卿景真的很了解她,稍加解释下就将对方揽入怀中,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带你离开,我们一起,白头偕老。”
卿钰那一刻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想了,既然他说会和自己一辈子在一起,那她就信,伸手揽上他的脖颈,低声道:“好。”
那一夜格外冷,是卿景一直抱着自己,在雨夜里,仿佛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伴般。
“可他骗了你。”洛茗听到这,看着对方突然沉默,就像是陷入一段美好回忆中一般,脸上还挂着笑,便开口将她拉回现实。
卿钰听到这话还微微愣了下,随后便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棂边看着外头飘摇的落雪,语气里带着三分轻叹,四分嘲弄,还有三分眷恋。
“盲目陷入爱情的人总是很傻,我一遍又一遍得自欺欺人,可被骗的时候多了,再自欺欺人,也总该会有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