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黄顺安说出这么多话来,不只是黄世勇有些懵,张铭同样愣住了。
之前黄世勇敢借帮黄世平安排丧事为名,从中大赚一笔,也就是欺负黄顺安老实巴交说不出几句话。同样的,黄顺安到村里来,张铭他们敢摆出那么一幅面孔不搭理,也是欺负黄顺安没用,不担心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张铭他们对黄家的情况特别了解,黄世平一辈子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吃了亏都是憋在心里,连和亲人都不提起。陈月华虽然爱闹,可她没什么见识,一辈子几乎就没走出过这个村子,最多也就能在村里大会上瞎争吵一番,根本不可能闹出什么风波。而黄顺安又和父亲黄世平一样,跟个闷口葫芦一样,经常吃哑巴亏。
反正报备灾情对村里没任何好处,反而会被上面追责,对于那么一家人,张铭他们自然懒得理会。
可现在他们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和想象不一样,黄顺安不仅敢说,而且还能说出道理。
在这种时候,张铭他们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们唯恐黄顺安会到镇里甚至县里去上访,到那时候,上面追究下来,可就不只是追责那么简单了。
村里出了灾情,知情不报,那就是玩忽职守。
黄顺安并没有理会张铭变幻不定的神色,而是继续看着咬牙切齿的黄世勇,沉声说道:“二伯,我知道在您看来,大婶已经不是黄家人了,所以您觉得我是个死木脑壳。可我……”
“可你什么,你她娘就是个死木脑壳,我说错了么?”
黄世勇打断黄顺安的话,没好气冷哼,“周冬春怎么对你们家的,你还不清楚么?那时候你大叔刚过世,周冬春就把你们到田里去的路挖了种了,把你们家的水井也填了!那路是老路,水井也是老水井了。结果呢,最后吵来吵去,还要你们家拿田地去换。她这么做,自己都没把自己当成我们黄家的人了,你这死木脑壳还站出来瞎扯个什么劲?你以为你这么替她说话,她周冬春就把你当成侄子了么?”
“不,二伯!”
黄顺安连连摆手,“那些事一码归一码,大婶挖我家的老路种,填我家的水井,我也老大不小了,自然清楚得很。那种事说出去,人家只会笑话我大婶,不会说我们家不是。至于大婶把不把我当成侄子,那也是她的事情。但是大婶她是跟着我大叔生儿育女了的,那么她这一辈子就都是我大婶,这是谁也没法改变的事实。”
说到这里,黄顺安顿了下,接着摆手,“再者说,您说的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大家邻居一场,争田抢地都很正常,这并不能抹去本该有的亲戚关系。大婶的确做了很多缺德事,可我妈不也朝大婶田里倒过石头,还把水沟挖到过大婶辣椒田里么?您去年还挖垮了小叔家几分地呢,如果都照您这么说,那小叔也不需要再认您这个二哥了!”
“你…你……”
黄世勇指着黄顺安,气急败坏的怒骂,“你这混蛋,这么多年书真是读牛屁旮旯里去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要不是世平不在世了,我真的要把他拉来,当着他面几耳光铲死你!”
“二伯,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黄顺安微微摇头,“该说的话,不管父亲在不在世,我也都会说出来。您是长辈,我要是做错了说错了,您的确可以管教我,哪怕动手打我,打了一边的脸,我还可以把另外一边脸伸过来给您打。可长辈也得讲道理,我说的这些话虽然难听,但是道理就是这样!您这么说,不过是觉得,我大叔不在了,堂哥也不在了,所以不把大婶当成我们黄家人。”
说到这里,黄顺安咳了几声,搓了搓冻僵的手,然后接着摇头,“如果换成是古代,您这么做,还真的多少有些道理。因为古代的女子,死了丈夫没了儿子,如果又不留在婆家,那么婆家这边的东西她就半点都没份了。但是即便是那么算,其实也不能您一个人说了算,因为大婶她还有女儿,而且她是女儿长大成年嫁人以后,才重新找别的人。我堂姐依旧姓黄,没有姓张姓李,也没有跟着大婶姓周。单凭这一点,就谁都没资格说大婶不是我们黄家的人。还有就是,大婶是死了丈夫,才去找别的人,而且那边的张叔也没有妻子,所以您那一句野男人,也没有半点道理。”
看到黄世勇捏着拳头气得发抖,却没有反驳,黄顺安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您说的大婶不回大河沟村的话,也纯属您个人猜测或者说捏造。据我所知,大婶和张叔虽然领了证,但是他们都各有儿女,只是大婶的女儿住得比较远,不能经常回来,那边张叔的儿子也在外地工作,没法照看家里,所以两个老人才结个伴相依为命。不说一半,一年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大婶是住在大河沟村的。而且您说的田地荒芜,就更无从说起,虽说这些年我都没怎么回家,可这边的情况我爸妈多少还是和我说了的,大婶不仅没有荒芜一分田,还把以前荒芜的荒地都挖出来种了。”
“小崽子,我……”
黄世勇闻言刚开口,黄顺安就打断他,“哦,说错了一点,说田地荒芜的不是您是张村长,不过您先前说那话,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张村长只是帮您补充。但是不管是您的意思,还是张村长自己想象补充的,反正就是田地荒芜不实。所以什么国家政策不许荒芜土地,那也就纯属扯谈。如果哪天我大婶种不动了,我堂姐又没工夫回来种地,您再来说这话,那倒是合情合理。”
听到黄顺安这话,黄世勇气得胡子直哆嗦,周围那些人则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黄顺安的大婶周冬春刚五十出头,而黄世勇马上就七十了,等到周冬春种不动地,黄世勇估计不死也老得爬都爬不动了。黄顺安那话,纯属就是埋汰人。
说得黄世勇哑口无言之后,黄顺安也不再管村里到底怎么决定,直接转身朝会场外面走去。
“小安,等等!”
看到黄顺安要离开,张铭连忙叫住他。
听到张铭的话,黄顺安转过头淡淡看着张铭,却没有开口说话。
“哦,是这样的!”
张铭朝前几步,沉声说道:“村里最近研究了下,觉得你母亲是残疾,家条件又比较差,所以打算给你们家申报一个低保。”
“哦!”
黄顺安面色淡然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摆手,“这些是你们的事情,你们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