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起来喝药了。”
蔓柳细声唤着,素手轻轻在段笙月身上拍打,许久段笙月才悠悠转醒,一瞬便被这满屋子地药味呛到。
“咳咳咳咳咳……”
一方帕子掩住唇,似是要将心肺咳出来一般。
蔓柳鼻尖微动,连上前为段笙月轻抚后背。
许久,段笙月才缓过来,靠着身后的软榻,气若游丝:“蔓柳,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蔓柳低下头,用碧玉汤匙轻轻舀了汤药:“娘娘,午时了,您足足睡了七个时辰。”
段笙月唔了一声,却并未打算去喝药。
“娘娘,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蔓柳,你跟我有几年了?”
她看向窗外,脸上早消瘦的不成样子,恰逢几片枯叶落下,竟是被风直直卷走。
段笙月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她做这中宫里的娘娘,拢共不过八个月,可这八个月,却仿若八年一般。
原宫里红墙绿瓦,竟还不如征战沙场。
想及那人,段笙月心底不由又是一阵刺痛。
蔓柳敛下眸子,碗底药轻漾,“自矢月姐姐走后,奴婢便一直伺候娘娘,到如今已有三年之久。”
顿了顿,素手托着碗底,蔓柳面上轻扯出出一丝笑意,“娘娘,还是将药饮下吧。”
段笙月转过脸,眼底意味不明。
“好,好好。”
说罢,又顿了顿,口中喃喃,“这该是最后一剂药了吧?”
蔓柳身子轻颤,猛地抬头,面上几分恐惧,“娘娘!”
段笙月笑出来,眼底几分讽意,将那药接过来,仰头一口饮尽。
苦药入喉,段笙月不由忆起昔年沙场辣酒入喉之感。
苦苦征战八年,终究得不了那人的心啊……
一声叹息轻飘飘落下,紧跟着,便是药碗落地。
“砰!”
四分五裂。
痛意一下涌上来,段笙月面色苍白的可怕。
一阵痉挛,她痛的说不出话。
恍惚间,似又见花间少年。
万籁失色。
血一下从喉间涌出来,段笙月眉头紧蹙,下一瞬血便将胸前衣襟尽数染红。
段笙月苍白一笑,“洛杞……”
洛杞啊!
她没有想到,这一辈子,竟是栽到了他的手里。
八年的浴血奋战,几次命悬一线,终究,还是得不到他的爱。
可细算起来,一切又似乎是有迹可循,她依旧记得,从见她的第一眼,宋怜怡眼里就多有不耐。
一切还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她自嘲一笑,痛蔓延至百骨千髓。
屋里的宫人跪了一地,有几个肩头耸动,似是极为不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笙月勉强睁开眸子,看向眼前的明黄。
洛杞眼底尽皆冷色,看着床榻之上剧烈喘着粗气的段笙月不为所动。
段笙月轻笑一声,强撑着坐了起来,“圣上是不放心,想过来看看嫔妾是否死绝?”
男人的眸里翻涌着波涛恨意,轻薄的唇如同刀削,衬得这个男人的绝情。
“段笙月!”咬牙切齿,似要将这三个字咀嚼咬碎了才肯罢休。
“你当真不知你做了哪些事?”
倘若她不曾做过那事,他或许还可不必将此事做绝。
可偏偏……
“我自然是知道的……”说着她咕噜噜地笑出声,可瞬间却又被喉间的血呛住。
面色一变,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洛杞唇微微抿紧,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我又如何不知,你不过是恨我,杀敌之时,以柳沁菡做饵,事毕又以通敌之名将其一家处决干净,而柳沁菡……”
她眸子里微微有些嘲讽的笑意,宋怜怡心头不由一紧,“毒妇!”
“呵。”段笙月嘴角轻扯,拿起手边金丝绢帕掩唇轻咳,面色白的吓人。
“而柳沁菡,自是被臣妾卖至青楼……”
话未说完,下巴处边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意。
洛杞眸里的恨意铺天盖地,他恶狠狠的一把攥住段笙月的下巴,眸色阴冷,“段笙月,你可真是让人恶心!”
“是么?圣上怕不是忘了当年是谁诓我为其上阵杀敌?那时候的圣上,可并非是这套说辞。”
“所以你就仗着这一点,对沁菡做那样的事?”
洛杞眼里猩红,打手用力,只差要将段笙月下巴捏碎。
段笙月却是丝毫都感觉不到痛意,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决然倔强,“是又如何?你已娶我为妻,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容忍你与柳沁菡眉来眼去?”
“我就是要你们,生不相见,死勿同穴!”
洛杞一把将她甩开,段笙月闷哼一声,额头直直撞向墙角。
血顺着落下来,显的段笙月十分狰狞可怕。
宋怜怡将手背在身后,眸里尽是冷色。
许久才平静下来,眼底漆黑深邃。
嘲讽的看向段笙月,“可你马上就要死了,段笙月。你真的以为,你对柳家做出的那些动作,我一概不知么?”
段笙月脸色一变,身子都不由的开始颤抖。
“洛杞,你!”
“我早将沁菡救出,如今青楼所待之人,你怕是这辈子都想不到是谁……”
他冷笑出声,眼见面前的女人近乎癫狂。
“不,不可能,绝不是……”
“正是她,你的妹妹,段碧莹!”
“噗!”
一口血尽数喷出来,宋怜怡身上的明黄染出朵朵红梅。
段笙月眼神涣散游离,手紧紧攥住锦帕。
怪不得,怪不得那件事之后,碧莹就再无踪迹。
怪不得,柳沁菡失踪洛杞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来,他竟用了李代桃僵。
眼前雾气四起,她慌乱的抓住他的衣摆。
“你明明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碧莹……”
他冷笑,生生将那角衣袍从她的血手中拽出。
大手亲昵的将她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就是因为知道你最在乎,我才那样做。”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根本就不在乎你。”
“你一死,便是沁菡入住后宫。”
说罢站起来,笑着踏出金殿。
段笙月怔愣片刻,又是一口污血吐出,两眼一黑再没直觉。
尸体堆积成山,也血流成河。
因着人血的滋养,此处杂草也比别处更为丰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