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笙月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死在敌手,也没有死于沙场,反倒是死在了自己心心念念,日日思慕之人手里。
她茫然且费力的盯着头顶上的圆月,周身骨头一寸也动弹不得。
世上万般好,终究于她再无半点关系,可唯独让她放心不下的,只有碧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勉力转动眸子,一瞬撞入贪婪的狼眼里。
她心底猛地一沉,不由苦笑。
抛尸荒野还不为过,如今竟要让她生生喂了这野狼么?
眼见那几匹狼慢慢踱步过来,她头皮发麻,身后的冷汗不由得浸出。
她知道,就算是不被这狼吃掉,自己也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她闷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挪动半寸。
狼得口水延下,只差一毫便要落到她身上。
“叮铃铃……”
一阵诡异的铃声随风而动,狼群如同中邪,竟纷纷匍匐于地。
一顶妖冶的红轿在不远处稳稳落下,段笙月眸子怔然,看着那人,口中喃喃,“华栩……”
华栩从轿中走出来,居高临下,眸里和熙,同战场之上时的狠厉判若两人。
“段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段笙月为大燕常胜将军,五年征战,大燕人人皆知段将军,却无人知大燕皇帝洛杞。
说到底,是功高震主,即便是自己的发妻,也难以容下。
帝王之心,终究冷血无情。
他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也终于等到,这一天……
月光莹莹照在段笙月苍白的脸上,周围血色艳红,衬得她眉眼越发妖冶。
……
三年已过,终是,南柯一梦啊。
雨点淅淅沥沥落下,窗边白玉兰花探枝而入,碧草长廊上的姑娘一身绯衣,步履匆匆。
门呼啦一声被推开,今夕用袖子拂去身上的雾气,嘟嘟囔囔。
“这雨下起来怎得没完了。”
见床上人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今夕忙上前轻轻扯动段笙月衣角。
“小姐,小姐……”
如被梦魇住一般,段笙月一睁开眼睛,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素手轻轻拢住,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看清眼前景色,段笙月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微微闭上眼睛,紧拢的手慢慢松开。
前世今生,终究大梦一场。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段笙月一时思绪纷乱,却终究还是淡淡应了一声。
小丫头倒不觉段笙月冷落自己,虽不知眼前女子身份如何,但只看其周身气度,便知此非寻常之人。
将一杯热茶递到段笙月手里,今夕又开始叽叽喳喳说了起来,“今日奴婢从市井路过,见众人围堵一团,便忍不住上前凑了热闹,这才知道原是封后大典时间已定……”
后面的,段笙月就全听不见了。
心底一酸,想起昨日种种,才知尽皆镜花水月。
此生一度,他二人已无缘分。
直至今夕惊叫一声,段笙月才一下惊醒。
热水溅得四处都是,在锦被上留下片片暗红得水渍。
许久,她才感觉到热度。
今夕忙起身,急躁的给段笙月收拾。
段笙月忙站起来,面上有些歉疚。
方才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身后便有一只素白得大手过来。
将她的手拾捡过来,细细揉着,“怎得这般不小心?”
段笙月莞尔一笑,眼底有些暖意,“华栩,你回了。”
男子淡淡的点头,扶着她坐了下来。
外头雨点越发细密,池上白玉石上泛起浮光。
几声脚步点点。
今夕忙立起来,故作惊乍,“嗬!还是明朝回来了,奴去瞧瞧。”
说罢裙摆荡起涟漪,紧追着今夕脚步出来了。
段笙月呼出一口气,望着华栩有些急迫。
华栩叹出一口浊气,眉头紧蹙,“笙月,你身子养了三年才将将好些,万不可思忧过度。”
段笙月抿紧唇,“我知。”
“只是碧莹那边,我实在放心不下。”
段笙月自小父母双亡,靠着父亲留下的爵位以及自己没日没夜的习练武功,戍守边疆数年,又为大燕征战沙场五年之久。
身上创伤疤痕几不可数。
她对的起大燕的任何一个人。
独独碧莹……
段笙月心口一痛,外头凉风吹过,几片玉兰花瓣顺着不知飘往何处。
华栩忙握住段笙月的手,几分心疼,“笙月,我知你心之所忧,但你我早已不知碧莹如今样貌,如此找来,无异捞针……”
段笙月将头垂下,面上黯然。
段笙月不由想起某位前辈所著,“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如此想来,倒于她二人再合适不过。
段笙月鼻尖一酸,下意识将头转过。
“笙月啊……”
华栩轻叹一声。
“我闻江南有一雅妓,与你该有六分相似,听闻身前也为官宦人家之女,与碧莹之身世倒十分相似……”
段笙月忙抬起头,泪珠如玉,啪的一声掉落,于华栩手背之上碎开。
“我愿与你同行!”
三年之中,她在这院里,半步不离。
只等着华栩的消息,万般煎熬。
她握紧华栩的手,眼底万分急切。
华栩不急不缓的笑了笑,段笙月一下将手从华栩手上拿回来,脸上有些黯然。
“我之前所言,依旧作数,只要将碧莹寻回来,我便嫁与你。”
华栩温文尔雅,微微颔首,眸里尽是柔情,“好。”
她太累了。
华栩立起来,将她揽至怀中。
“万般皆过往,笙月,有些事情,你该忘了。”
段笙月闭上眼睛,身子抖动的厉害。
昨日往昔,历历在目。
少年于万般花籁中对她伸出手,温润一笑。
“阿月……”
到底,不过是一场预谋。
她捏紧手帕,睁开眼睛,眸中无半点情绪。
对他笑出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