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深,脚步声晃。
段笙月卧于床榻,双目紧闭,一头冷汗,只知道人声嘈杂,竟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树影重重,危楼百丈。
倘知如今景象,当年他们就不该相遇。
或者是说,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预谋。
他眼中所有,不过皇位,心中所求,只柳沁菡一人。
可他所想所念,如今都有了,为何,还是不肯放她一马?
她百般琢磨,如何都想不通。
前尘往事,终究万般磋磨。
华栩望着她惨淡素白的脸,幽暗沉寂的眼里映着晃晃烛火。
他转过头,深情寡淡。
“确定是那人?”
隐在暗处那人声音低沉沙哑,“却是那人没错,那线人在宫中呆过,绝不可能认错。”
烛火跳跃一阵,衬得他眼底越发晦暗莫名。
许久,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悉悉索索一阵,屋子里重新恢复平静。
华栩伸出手,似抓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一般。
微微在她脸前顿住,华栩的手复又无力的垂下。
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似又是一场风雨欲来。
段笙月醒来之时,已不知何年何月,眼里无半分神采,华栩多次嘘寒问暖,段笙月也如傀儡玩偶一般,无甚回应。
雨季一过,京城天气便多干燥温暖,倒也有利于段笙月恢复身体。
碧莹一事之后,华栩再不提成亲之事。
段笙月眯着眼睛坐在院中的花椅之上,日光和熙,让其又不由念起前尘。
段笙月神色安详,倒状如老年之态。
门口隐隐传来谈话声音,段笙月眸子半睁开。
“何人?”
“洛公子所派,劳烦将此信交予段小姐。”
段笙月一下坐起来,脸上深情冷厉,周身全然煞气。
今夕心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段笙月上前,直接一把将信从那人夺过,将封口撕开,眸子一瞬沉下来。
唇微微蠕动,“带我去见他。”
那人似早有所料,一点都不意外,只憨厚的点了点头,“外头已备好车马,段小姐上轿便是。”
今夕愣了愣,下意识要跟过去,却被那人一把拦住,眼睁睁看着段笙月上轿。
四周隐隐暗沉,天际现出一丝不正常的妖红。
她提着裙子从轿上下来,仰头看了那牌匾一眼。
“段小姐,还是快快进去吧,主上等了许久了。”
段笙月唔了一声,迈步进去。
裙摆轻轻扫过门槛,手中锦帕攥紧,心中不安。
别去三年,他早已成其梦靥。
热水汩汩倒入紫砂壶中,茶香一瞬间四溢开来。
段笙月坐下来,宋怜怡嘴角微勾,将手中茶递过去。
侍女哀哀立于旁侧,不知受了什么委屈。
洛杞抬眸冷哼一声,面上鄙夷,“退下领罚。”
那侍女扑通一声跪下,面上惶恐,“圣人!求圣人宽恕,奴再不敢了!”
洛杞面色多有不佳,叫进来一个侍卫将她拉出去屋子才安静下来。
满屋子的海棠香,多少有些旖旎。
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今昔何日。
宋怜怡难得的,面上带着笑意。
将面前的糖醋鸭推至她面色,语气温软,“这是你最爱吃的。”
洛杞鼻头微微发酸,忽地沉下眸子。
他向来会掌控局势,没什么能在他的掌控之外。
“明日便是封后大典,圣上于此见昔日糟糠之妻,似有不妥。”
洛杞脸色一时有些阴沉下来,“你可知那侍女所犯何罪?”
段笙月端起青瓷茶杯,低眉顺眼的细细抿了一口,“不知。”
“不识礼数,忤逆君上!”
段笙月将杯子放下,若有所思,“圣上是要治民妇的罪?”
她已死过一次,沙场征战,九死一生,宫门似海,人心叵测。
死而已,她还是不怕的。
洛杞砰地一声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面上带着几分薄怒,“你倒也知,此等无礼,若换了旁人早就人头落地。”
段笙月无谓的看了他一眼,溅出来的茶水将她裸漏出来的手臂烫的通红,她却无半点涟漪。
洛杞沉下眸子,视线落到她手腕上被玉镯半掩着的碗口大的一块疤,心头一下子被什么重创,一时竟是呼吸不畅。
这伤乃是二人成亲之后,他身得装病,缠绵卧于病榻,差点撒手人寰。
段笙月本不信神佛,却为他日日供香。
后不知从哪得知偏方,道佛祖悯于至诚之人,需至爱舍肉成药。
她生生将自己腕上之肉割下!
洛杞握着杯子的手颤了颤。
从前他为何一点都不知她如此深情?
段笙月看了他一眼,眸里尽是疏离冷漠没有爱也没有恨,冰冷的如同一个陌路人。
从前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全然消失不见。
洛杞恍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是真的被自己伤透了,她已经不爱他了。
段笙月,不爱洛杞了。
五年夫妻,到如今,竟连陌路人都不如了。
洛杞忽地起身,一把抓住段笙月的手腕。
段笙月愣了愣,下意识地就要挣开。
“圣上,还请自重!”
圣上……
而非是洛杞。
她从前所爱,不过是洛杞,可圣上,却是生生将她逼死之人。
他心底止不住颤了颤。
“闭嘴!”
“跟我回去!”
段笙月脸色难看,硬拉着桌子不肯撒手,洛杞力气极大,拉着她连带着桌子都挪动了。
桌上饭食茶水,劈里啪啦尽数落地。
段笙月一下跪下来,一身狼狈。
“求圣上,放奴一马……”
冷汗点点,将她地衣衫浸透。
洛杞看着她一脸卑微怯懦,怒极反笑,大手钳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放你一马?那碧莹这辈子都别想从西厂逃脱了!”
段笙月猛然抬头,“你竟将她放置西厂?”
洛杞冷笑,“放到西厂又如何?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国土!朕不过处置一个庶民。”
“若是不想段碧莹活着,你只管和那俾人成亲!”
他眸色阴沉,握着她的手丝毫未松。
段笙月瘫软地坐于地上,再抬头竟泪流满面。
一脸赴死之态,“只要圣上放碧莹一马,我随圣上入宫便是。”
洛杞眸底卷起狂风巨浪,手一下子松开,他缓缓坐下,面上恢复沉静。
“既是你所求,我便成全与你。”
“今天,你便随朕回宫。”
“我允你见段碧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