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雨夜，点滴到天明。

段笙月瞧着略显阴沉的天，倒也没有为这天气困扰。

一双素手拈花针，摹着绣片在绢布上绣着。

玉手芊芊，于指尖绽放一朵朵的海棠，煞是喜人。

久违的平静。

眉目如画，明明如海棠般娇艳，却又淡然的宛如素菊。

消瘦的肩膀和略显苍白的脸庞，透射出更为惊心动魄的美来。

细柳不知不觉间，便看的痴了。

许是长时间的注目，段笙月侧目而笑：“看什么呢，这般入神？”

“主···主子，回主子的话，细柳见主子太美，不由得痴了······”

自觉走神被发现，细柳还有些不好意思，便颇为害羞的吐了吐舌。

“尽给我贫嘴儿。”段笙月嗔怪。

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骨相皮囊，早就不是她所追求的事儿了。

“你有这功夫儿，倒不如去瞧瞧我院子里那几株海棠怎么样儿了，前些日子似是过得不太好。”段笙月蹙起了一对黛烟眉，看着很是有些担心。

“能怎么样啊，还是老样子，不死不活的，要我说啊主子，您当初要是没那么犟就好了，就可以让总管给咱们换上一换。”

“主子这么美，真真是人比花娇，那圣上哪有不心疼的道理。”细柳既骄傲又沮丧的说。

“你呀。”她笑着摇摇头。

“你还年轻。”

说这话的时候，段笙月的眼里，满是痛楚和空洞。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皮相再美，也在这宫里，也不过是个红粉骷髅。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颇有些凄迷的念完这首诗，才觉得胸口的郁气舒缓了些：“你个小丫头，这些日子将你看些书，你怕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才不是呢，主子冤枉我。”细柳佯装委屈的高喊。

“什么冤枉你？姐姐这房里头可真热闹。”有些尖利的声音，听得二人俱是一愣。

细柳自是吓得一愣，赶紧规规矩矩站好敛声屏息。

这些日子房内清净，她倒是也活泼了不少，但是宫中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而段笙月更是有些不愉快的拧起了眉，她这几日过得尚算安生，如今乍一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倒是有些不舒服。

只见来人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未说话间就亭亭玉立的往那里一站，微微扬起的下巴和带着骄傲的眼睛，便让人觉得来者不善。

细柳紧张了起来。

但是段笙月的想法却异于常人，她竟是有些愣愣的看着这个女孩儿，有些羡慕她身上的少年稚气，那笔直的身姿，有些骄傲的面孔。

无不在告诉她，这是个将门之后。

一如从前的她。

那女子站了许久，也不见段笙月说上一句话，有些沉不住气。

“姐姐若是闲着无趣便该多和后宫的姐妹往来往来，这下人终究是下人，和一个奴才厮混的开心，平白的辱没了姐姐的身份。”

看着她骄傲的样子，段笙月也不生气，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但笑不语。

终究是受不了这般瞧着，恼了：“姐姐许是不认得我，周将军乃是家父。”

朝廷上下只有一个姓周的武将，段笙月对他的印象不深刻，但也知道为人比较稳重谨慎，曾经在战场上也有过接触。

于是她了然，点了点头：“你父亲不错。”

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一个晚辈。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讨论家父。”周美人听着果然就炸了。

段笙月一愣，才想起来，段笙月已经死了。

突如其来的有些难过，一瞬间似乎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段笙月死了，段碧莹没了，段家，不在了。

她的脸一瞬间褪成了雪白色。

周美人有些得意，以为是自己震慑住了她。

便再接再厉。

“莫以为装个病美人，圣上对你的恩宠就是独一无二的了，你这样的把戏我瞧见的多了，娇娇弱弱的就以为能勾搭男人了？天真。”

说着上下打量着段笙月，颇有些不怀好意的说。

“病成这个模样，怕是没有办法侍寝了吧？”

细柳越听越生气，听到这么侮辱性的语言，终于忍不住不顾尊卑开了口。

“住嘴，周美人，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是个美人，我们家娘娘可是妃位。”

“你见了娘娘不行礼，还口出狂言，可知该当何罪？”

周美人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本身自己的身份便让自己不是很满意，这下子又戳到了她的痛处。

自是恼羞成怒。

毫不犹豫的上前，打了细柳两耳光。

周美人虽是纤细，毕竟是武将之后，登时细柳的脸上便肿了起来。

一直淡淡的段笙月，怒了。

她扫了一眼周美人，肃杀之气尽放。

毕竟是上过战场手上染着人命的，这一眼看的周美人浑身一激灵。

“周美人是吧，我念你年幼尚不和你计较，你巴巴的跑来这里当枪使我也只当你是个脑子装粪的，但是你今儿打了我的人，这事我便不能不计较了。”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便该有个妹妹的模样，许是你周家家教不严你不会行这大礼，没有关系我让细柳做一遍给你瞧瞧。”

“周将军倒是个好的，只是没想到生的女儿这般的草包。”

一番话说得人哑口无言，依旧是羸弱的身躯，在周美人的眼里却突然显的很有些威严，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她都没闹明白自己怎得就怕了一个病死鬼。

细柳也是个不服输的，上前给段笙月行了一个大礼，匍匐在地，磕头跪拜：“妹妹周氏见过姐姐，姐姐万福金安。”

周美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涨红了脸，她自知闹起来自己也没脸，便想着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可段笙月并不想放过她，细柳脸上的指印还清晰可见呢。

“你今日若是不行了这大礼，那么便和你那口中的下人给我老老实实的道歉，你若都不，我便将此事禀于皇上，分出个好歹来。”

事已至此，周美人还逞强，嘴硬道：“宫中谁人不知你已经失了宠，你少拿皇上威胁我，我还不信你有这个本事了。”

“月姐姐没有的话，本宫可有？”来人声音一出，段笙月就笑开了。

“碧·····”想到有外人在，便马上改了口：“矢色，你总算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