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厮上前‘嚓’一刀,将跪下那人的头颅砍下,那头颅咕噜咕噜地一直滚落到来人脚下。”
“看官可知,那来人是谁?”
“竟是那被砍头的破皮无赖的妻子!”
“王氏见此场景当即发了疯,抄起了桌上的大剪刀上前就要捅鲁大侠。”
“鲁大侠侠肝义胆,哪是会伤害妇孺之辈,他百般躲让,却不曾想那王氏见袭击他不成竟然转头要朝他的老相好,碧云姑娘下手!”
“碧云姑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抵得过王氏这母老虎?当即就被抓了头发,扯到在地。王氏举起手中那绣花大剪刀,就要一刀捅下!”
说书人“啪”得一拍醒木,在此处停顿。
底下的看客被说书人讲的故事勾得兴起,一边磕着瓜子茶果,一边唾沫横飞地群情激奋。
“这王氏也太破皮无赖了吧?”
“就是就是,他丈夫本就不是好人,还跟着为虎作伥。”
“别停呀,快说呀,碧云姑娘后来怎么了,鲁大侠救下她没?”
面对众人的疑问,说书人却是施施然地一合扇子,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明日小老儿我还会在这茶楼里说书,还请各位爷赏脸光顾。”
底下人被这故意卖关子的行为弄得“嘘”声一片,没多久就散了。
说书人不甚在意地收拾着自己的家伙,准备回家琢磨怎么说着下半段。
这时,一个鹅黄衣裳的俏丽少女突然站到了他面前。
“老先生。”她的声音甜甜的,“您说的是哪里的故事啊?”
说书人觑了她一眼,十五六岁的年纪,尽管已经出落成个标志的小美人,但眉目间还是掩不住的年少的青涩和稚嫩。
约莫又是哪家小姐出门闯荡了。
他这么想着,面上的笑容越发殷勤。
这种姑娘不好惹,万一触到了霉头,可不只是伤筋动骨的事了。
“女侠,这是小老儿我自个编的江湖故事,平时就拿出来说说,混口饭吃。”
少女似乎很高兴,冲他笑着点头,“这故事挺好,我很喜欢。”
“诶,诶,是,多谢女侠夸奖。”
说书人把家伙抱着手里,只等少女离开就感觉跑路。
可这少女说完就从钱袋里掏了一小锭银子,然后继续说道:“故事我很喜欢,这是给你的赏钱。哦,对了,碧云姑娘的结局还没说完是吧,老先生打算之后怎么安排?”
少女笑容明媚地看着他,手中的银锭此刻散发比她更美丽的光芒。
说书人看着银子差点走不动道,他吞了口口水,看向少女的神情越发殷切了,“女侠您觉得呢?”
“我觉得,凡事总归要留些遗憾。”
少女拿着银子晃来晃去,那说书人的眼神也跟着一起飘来飘去。
“对对对!女侠说得对!碧云姑娘最后就这么不幸,一命呜呼了!”
听到回答,少女爽快地将银子扔进了他的怀里,“不错,赏你了。”
说书人兴奋地抓着银子举到眼前看了看,确定是真的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谢谢女侠!谢谢女侠!”
他边说边撒欢地跑了出去。
少女正高兴地目送说书先生离开,得意自己做了件好事,肩膀上却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她身子僵了一下,讪讪地回头,去瞧身后唇红齿白的娃娃脸少年。
“你……你回来了?”宁晚心虚地朝他笑。
楚何没回答他,纤长的手指直接摘下了宁晚腰侧的钱袋,掂量在手中,冷漠无情地宣布:“这个,没收。”
宁晚立即委屈地回身去抱他的手臂,杏眼水汪汪的,“我错了。”
“现在认错已经晚了。”楚何冷哼。
他就不该一时好心给她点钱当路上零花,这姑娘真的是没怎么出来见过世面,不管好坏,只要高兴了,银子就一锭一锭的给。
她高兴了,拿银子的人高兴了,可是他不高兴。
这可是他卖命的血汗钱。
因此,楚何铁石心肠地没收了宁晚身上所有的财产,并且宣布,从今以后他管账,宁晚要花钱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宁晚无趣地撇了撇嘴,见楚何铁了心,也不再强求,转头又兴致勃勃地问店小二有啥特色菜。
离开天星派已经半月有余,一路紧赶慢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万仞山庄附近的金州城内。
天色渐晚,两人找了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边欣赏着夜市喧闹的街景,边借着人声嘈杂交谈着。
宁晚趴在窗框上,杏眼圆睁,好奇地朝外张望着。
街边彩色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白玉与暖色的交融,像是给她的脸颊画上了别出心裁的花黄。
察觉到楚何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她朝他回头一笑,甜甜的,眼睛里倒映出五彩的星河。
心中不由自主地弥漫出甜意,端着酒杯的少年看着她,也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明明身处在喧闹的集市中,楚何却感觉到了几分岁月静好。
“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他搭话道。
闻言,宁晚从窗边直起身,笑着说道:“底下好热闹,像是过节一样。”
楚何也抬头往底下眺望了一眼,然后像是微醺一般拖腮,纤细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面前的酒杯,敲出“叮叮”的响声。
“这算什么热闹,你没见过银州城,那儿才叫真正的热闹。那里的街道彻夜开着,一条街能喧嚣到天明。”
“而且银州城与出关的要塞相邻,城里有许多外来人,他们带来的小玩意儿稀奇古怪,有意思得很呢。”
他抑扬顿挫地说着自己曾经的见识,像是年少人的傲气,又像是刻意的引诱。
“听起来很好玩。”宁晚被楚何言语中的世界勾住了心神,乖乖地离开了窗户,回到桌前坐下,“还有什么,继续说说。”
“光说有什么意思。”楚何收了筷子,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宁晚倒了一杯,惹来她不满的白眼,“当然是亲身去才最好的。”
宁晚趁着楚何不注意,想伸手去拿酒壶,却被他一手按住了壶身,动弹不得。
她白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边拿水杯喝,边怨念道:“说得轻巧,我都不知道银州城在哪,怎么去?”
娃娃脸的少年扬唇一笑,举起酒杯碰了下宁晚手中的杯子,然后收回到颊前晃了晃。
“我知道啊。”
他拿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宁晚怔怔地看着喝得肆意畅快的楚何,心脏像是被泡发的豆子一样,涨涨得,挤出难言的酸意来。
面前少年就是钓鱼的姜太公,他的钩子抛得又直又白,却又巧妙地敲打在人心上,她情不自禁地受他吸引,却又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
他们终究不是同道中人。
宁晚按捺下自己的魂不守舍,用仓促喝水的糗样掩盖了对刚刚那个回答的反馈。
她察觉到自己因为楚何有了微妙的改变。
她越来越不愿意在他面前撒谎。
与其虚假地敷衍过去,她宁可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心中,还抱有微不可见的希冀吧。
希冀着面前的少年,能够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地对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