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不傻，肩膀的伤处虽然因为蛊毒的原因极速愈合，但至今还有结痂，明眼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受了剑伤。

但是，她另有考量。

叫来的丫环放下了卧室与待客隔间的纱幔，浅浅的粉色如同朦胧的雾气，将一间屋子隔出了里外两个空间。

宁晚透过浅色的纱幔向外看去，秦湛一身白衣背对着她们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他正襟危坐，后背挺直，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瞧他认真看守的模样，她的嘴角却不由得翘起，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宁女侠。”

“在。”

宁晚应了丫环的呼唤，顺从地脱了身上保暖的裘衣，将它递给身侧的丫环，示意她搁到架子上。

“稍等，我先去把身上的东西搁好。”

又娇又软的声音在纱幔内响起。

然后，物品摆在桌面上的碰撞声，衣服脱落的摩擦声，在房间中，一点一点响起。

动静虽然小，但是在极度安静的屋子中，就像一根细小的羽毛，骚动着难耐之处。

秦湛坐在外边，他坐姿端庄，神色凛然，似乎一点也不受屋内影响，但他红到快要滴血的耳垂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按在剑柄上的手不由得压了压。

他心中其实是十分挣扎的。

他并不情愿坐，等待结果，但因为对宁晚的怀疑，又使他无法放心让她和丫环同处一室。

屋内又传来了少女娇娇软软的声音。

秦湛默默开始背起了清心咒。

没一会，丫环穿过纱幔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神色古怪地走到了秦湛的身侧，然后小声地同他耳语几句。

纱幔内，宁晚坐在床边，如天鹅般优美地手臂穿过白色的单衣，安然地套上自己的衣服。

明亮的日光穿透窗纸，照在那洁白如雪脊背上，上边，如蜈蚣般丑陋斑驳的疤痕交织其中。

“都是陈年旧伤。”丫环还在为之前见到的‘景色’感到震惊，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丝同情与怜悯。

秦湛皱眉，不得不再次确认了一遍，得到的仍然是肯定的回答。

难道真不是她？

此刻，他终于为自己的莽撞感到了几分歉意。

两人问答间，宁晚已经穿戴完毕。

玉笋般白嫩的手指轻柔地挑开了纱幔，露出了主人含笑的芙蓉面。

“如何，这回总算信了吧？”宁晚朝秦湛骄傲地昂起头，随即又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做到了他身侧。

“秦少爷可别忘记答应我的承诺。”她笑眼似弯月。

秦湛：“……”

满心的怀疑最后却扑了个空，秦湛心中有些挫败，但同时，底下的不甘与疑心又隐隐欲动。

“宁女侠背后的伤是怎么回事？”带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出声问道。

宁晚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小时候顽劣，被罚的。”

说到这，她又苦笑了一声，转头朝站立在侧的丫环娇声说道：“吓到你了？”

丫环赶忙摇头，只是眉目中的同情神色越发厚重。

另一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听到丫环转述，秦湛还是了解了其中触目惊心。

可是，怎么狠心的父母恐怕也不会下此毒手吧？

这句话在他心中来回转了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已经冒犯过宁晚一次，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好奇心，硬生生地把她的伤口的痂血淋淋地撕下来。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女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两人简单地聊了两句，宁晚表示暂时无所求后，就送秦湛离开了。

双手合上门，确保屋内已经没有外人后，少女轻轻长呼出一口气。

衣服摩擦的声响在屋内窸窸窣窣地响起。

她将衣服半褪到肩头，把垂落的青丝松松地绾至另一边。

只见雪白的肩膀上，有一道正在结痂的新伤。

宁晚敛眉垂眸。

若是不是背上太多的旧疤引去了别人的心神。

恐怕，她就要舍命一搏了。

想到这里，宁晚的目光不由得移向了里屋的梳妆台。

台面上有一个青色裂纹的香薰炉，精致镂空的盖子被搁置在一边，里头是只燃了个头就被灭掉的香料。

宁晚慢条斯理地正好身上的衣服，将香薰盖重新盖上，然后收进了柜子中。

对秦湛来说，此次是试探的好机会，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她始终不信，选择在众人面前质疑她身份的人，如今怎么会孤身一人，拖着病体来找自己这个嫌疑人呢。

宁晚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朝上弯，喉咙中难以抑制的血腥意却迅速压了上来，她不得不掏出怀中的手帕捂在嘴前。

隐忍的咳嗽在屋内响起，断断续续的，紧接着又化为了低声的笑。

想到秦湛的允诺，少女暗色的眼眸也多了些日落碎光的剪影。

还好，自己没输。

***

楚何从天下楼返回时，宁晚正坐屋中喝药。

因为味觉失灵的缘故，不管是再浓稠再苦涩的药，她都能不眨眼地一口气喝下，偶尔才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表示有点烫。

少年将怀中一路揣过来的小纸包放到了宁晚面前。

“这是什么？”

宁晚好奇地瞅了瞅，见他不阻拦，索性双手并用拆开了纸包。

袭人心怀的香气从方方糯糯的点心中散了出来，奶白色的糕面上，还有小巧的黄色桂花作为点缀。

伸手捏起，糕点还有余温，显然是一路急着赶过来的。

宁晚看了看手中的可爱的糕点，没动口。

她倒不会因此觉得好像戳中了自己的伤心事感到痛苦，只是心中疑惑，当然嘴里也同时问出了口：“我不是早和你说了味觉失灵，你买这些做什么，我又不苦。”

坐在桌边，明眸皓齿的少年闻言朝他挑了挑眉，那张略显稚嫩天真的娃娃脸，竟然被他折腾出了一个傲气霸道的表情。

“其他姑娘喝了药之后都能得到福利，我也必须给你备一份。”

宁晚忍俊不禁，她晃了晃指尖软软的糕点。

“这就是你的奖励。”

“没错。”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晚晚，改天给你带个更好的。”

宁晚沉吟片刻，终究没能驳了他的好意。

软软的糕点入口，尝到的只有细腻绵软的口感，桂花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

这就是甜吧。

她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眉梢早已被蜜意浸透，满满的都是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