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宁晚，不，是苏星辰的脑海里依旧深刻地记得与晏黎的初遇。

被锁链重重锁住的嶙峋少年盘腿坐在石窟中，目光澄澈，毫无阴霾地朝她微笑。

他曾因教内叛乱，被囚禁在崖下十几年。

回忆起往事，苏星辰不由得低头偏过去，她曾与晏黎，也就是眼前的这位教主有旧。但是出于某些原因，在他离开山崖重登教主之位后，她隐瞒了这层关系，并且疏远了他。

眼前的人默认了她的举动，两人一直不咸不淡地以主上和属下的身份在圣教相处。

但是，今天他到了这里。

暧昧不正经的语调，令她不由得想起了山崖中的往事，心中那些被掩藏已深的惊惧一波一波地翻涌上来。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她维持着平静的姿态，拱手回答：“属下有事来迟，还请教主责罚。”

青年没说话，但衣摆拖沓的声音悉悉索索地响起。苏星辰不敢抬头，视线垂向地上铺着的羊绒地毯。接着，深红的毯面上落下一只白玉似的赤足，踩过柔软暖和的皮毛，拖着散乱的裙裳，一步一步地朝苏星辰踱进。

仿佛是动物遇到天敌，直觉的预警使得她背上发凉，眼见那人越走越近，苏星辰不受控制地想向后退去。

可是，他好像一早就看破了她的企图，苏星辰才向后仰，那人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提了起来，另一只手臂向后一环，按着她的背朝自己怀里拥。

慌乱的目光身不由己地对上了那双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晏黎朝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该惩罚的只有来迟吗？”

蓝眸澄澈，仿佛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但苏星辰却透过那如冰层般虚假的表面，触及到内里恶意与疯狂交织的无边黑泥。

圣教教主晏黎，就是个偏执的疯子。

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苏星辰像是回过神般迅速偏过头去垂下，掩盖住自己紧张恐惧的目光，语气还是努力伪装的平静。“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仿佛匠人精心雕琢的手指慢慢抬起，，似乎是要抬起她的脸颊，可是升到半空中就垂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鼻梁蹭进脖颈的微凉感。

晏黎抱着她，将头埋进了她颈窝里，仿佛是依恋亲热的恋人般。

他声音低沉，在她的耳边轻喃：“你和桑长老的约定我都知道了。”温热的鼻息喷在白皙柔软的肌肤上，带起一阵酥麻。

苏星辰却被他话中的信息惊得睁大了杏眼，她没说话只是眼眸转去，用余光瞥了瞥还埋在她颈窝中的青年。

他既然敢同她说这件事，显然桑长老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既然不在，那么她之前付出的努力都已经浪费了。

也就是说，她没有必要再去拿吴钩剑了。

青年像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无力与失落，竟然噗嗤笑了出来，连带苏星辰也他的笑声带得震颤起来。

“你求他做什么。”青年像是乖巧的猫咪般蹭了蹭，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刷过她的下颌，“你同我说，我自然会帮你。”

“然后呢。”平稳的语调，还是因为心中的起伏而起了波澜，苏星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青年握住她的肩头，缓慢地将自己收了回来，站直了身子。

他看着苏星辰，与她强作冷静的双眸对视，俊美的面上是极为愉悦的笑意。“自然做我的‘鸟儿’了。”

身子终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苏星辰脸上的平静的破了功，露出了里边的仓皇绝望。

晏黎重登教主之位的前一晚，他带她去见了一样东西。

九尺高的黄金笼子，地上铺的是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栏杆上装饰的是色泽上乘的翡翠宝石，他用尽一切奢华珍贵之物去雕琢这个笼子，然后把她拉到里边。

少年用初见时的澄澈笑意对她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苏星辰被关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被人放了出来。从那之后她就和他保持着距离，但她心里也隐隐明白，他并不打算放手。

就像主人的宠溺一样，他愿意放不服从管束的鸟儿在外边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保持好心情。但只要她流露出一丝想要回去的意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剪掉她的双翼将她锁到只有他知道的黄金笼子里。

她不想去，不想成为失去人性只剩下本能渴望的丑陋野兽，所以她找上了与晏黎始终保持抗争之力的长老。

只可惜，桑长老败了。

青年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然后像是明白了她的沉默般，做作地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看来你还是不愿意。”

苏星辰跪下：“属下任务失败，甘愿会黑木崖领罚。”

原先想要得到“吴钩剑”的目的是就是为了桑长老答应的事情，既然桑长老已死，那么她也没有僵持的必要了。

更何况……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年吊儿郎当的笑容。

苏星辰毫无察觉地松懈了眉眼。

见到她果断要求回去的模样，晏黎反倒是没有那么高兴了，他兴致缺缺地朝后退了两步，瞥见面前少女神色眷恋的模样，脸上越发冷漠。

可是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眼又疏忽展开，眉开眼笑的模样。晏黎温言软语地道：“星辰，桑长老虽然死了，但不代表你们的赌注就失效了。”

瞳孔震颤了一下，苏星辰迅速抬起头看他。“什么意思。”

青年笑容妖冶。“我的意思是，赌注依然生效，如果你能拿回‘吴钩剑’，我就放你去‘昆山’，但是如果你不能。”

晏黎的笑意越发深，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大了，但是那睁开的蓝色眼眸却撕裂了温和无害的表象，将里头彻头彻尾的残酷与恶意显露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带回‘吴钩剑’，你必须亲手杀了宁晚。”

亲手杀了宁晚……

苏星辰沉默地垂下了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