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婷伸手道:“让我抱一会儿!”
春姑将狗狗交给曼婷,活动了一下胳膊:“那你就抱一会儿!”
两人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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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春姑和曼婷坐在院内小凳上纳凉。
曼婷道:“狗狗今天睡得真早!”
春姑摇着蒲扇:“小人儿今天也逛得乏了,所以早早就睡了。”
春姑歇了蒲扇,望望天:“这死老天都两个多月没下雨了,要把人旱死呀!”
曼婷:“是呀!”
春姑又转向曼婷:“这些日子你住在我们家还习惯不?”
曼婷:“春姑姐待我象亲妹妹一样,怎么会不习惯呢!”
春姑道:“你是没过过有钱人家的日子,这会儿啊,城里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肯定坐在家中吃着点心叉麻将,旁边还有丫环扇着扇子!”
春姑脸上露着羡慕的表情,她狠狠地伸手向自己身上拍去,然后摊开手、睁大眼,看手上有没有拍到蚊子。
曼婷笑了笑没有说话。
春姑道:“姐姐羡慕你啊,以后做了二少奶奶,就能过上那种好日子了!”
她又解嘲地道:“我呢,这辈子只能自己给自已摇蒲扇了!”
曼婷道:“姐姐不要再提什么二少奶奶的事,一切都还未定,我倒觉得姐姐和张大哥这种日子挺好的,自已有田有地,虽说不算富裕,但是够吃够喝自由自在挺快活!”
春姑道:“快活甚!穷快活!冯姑娘,我说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她又道:“象吴少爷这样的有钱公子,别说做二夫人,就是当五姨太六姨太,那都是要排长队的,就因为大少奶奶脾气厉害,吴少爷才一直没敢起念头,难得他看中你,你怎么倒推三阻四的?姐姐我是拿针扎腿也想不通啊!”
曼婷幽幽地道:“姐姐,曼婷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谈儿女之情,我和吴少爷有约也是报他之恩!”
春姑伸长脖子:“你真的都不担心?”
曼婷抬起头来:“担心什么?”
春姑:“窈窕的姑娘家不难找,有钱又年轻的少爷却不多,你都不担心吴少爷又看上另外的姑娘,到时你悔得把鞋跟跺烂也跟不上了!”
曼婷笑道:“姐姐说话真有意思,如果是那样,说明吴少爷并不是真心喜欢我,我又有什么后悔的!”
春姑:“什么真心不真心,占住位位一辈子吃香穿绸才是真的!”
曼婷笑道:“姐姐的话我不敢苟同!”
春姑急道:“什么狗同不狗同的,看你这么灵醒的女娃娃怎么脑筋这么死,不要以为长得跟七仙女一样富人家的子弟就会争着娶你,你没看......
春姑变得吞吞吐吐:“你没看......”
曼婷奇怪道:“什么?”
春姑道:“好,我就说,你没看你那双大脚,谁家千金小姐会是一双大脚,谁不喜欢棕子脚啊,不瞒你说姐姐我虽然缠了脚,不过不算太小,要不然凭我爹给我备的丰厚嫁妆,我咋能嫁到老张这个破家呢!”
曼婷道:“我们家祖上习武,到我父亲这里,他又接受了些新观念,所以就没有给我缠足,听说现在的女洋学生都是大脚呢!”
春姑撇撇嘴:“洋学生我没见过,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这个田地,还跟人家洋学生比,男人家喜欢小脚我看就是洋学生她们能有什么办法?我看吴少爷这事,是老天爷看你全家不幸惨死,可怜你,才赏了你这么大个造化,谁知道你竟然知不道珍惜!”
曼婷也不恼,道:“姐姐,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非要男人喜欢什么我们就要装扮成什么,要是他们喜欢我们脸上刺几个字,我们也随他们的意给脸上刺上字去讨他们喜欢了,他们怎么能够体会我们的感受!”
春姑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歪道理,小心老天爷听见了生气,把你的造化又给取了!”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老张垂头丧气地进来了,回身闭门上了闩。
春姑对曼婷道:“一看那模样,一定又输了个精光!”
春姑对老张喝问道:“是不是又输了个精光光?”
老张走到跟前,叹道:“唉,刚开始手气还好得很,赢了不少钱,我可想着趁着手气好多赢些,给你和娃还有冯姑娘在庙会上买些东西,谁知道到后面手气背了,拉都拉不住,连本都给倒完了,我到现在连晌午饭都没吃呢!”
“活该!”春姑狠狠地咒道:“咋把你不饿死去!这会儿知道饿了,耍钱那会儿咋不知道饿呢?!你从中午耍到天黑,我和冯娘要是被人拐走卖了你都不知道!”
老张笑了:“你说冯姑娘我相信,再说你,你就是再倒贴两个钱我看也没人要你!”
春姑气得脱下鞋来要砸老张。
老张举手告饶:“好了,好了,跟你耍呢!我从晌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这会儿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呢!”
春姑穿上了鞋:“谁跟你耍呢,今个儿就有一个二流子调戏冯姑娘,冯姑娘也不知咋弄的,就把那个瞎娃给撂倒了!多亏我搬出了吴少爷的名头才跑他给吓跑了!”
老张睁大眼:“真的?那就要怪我了!”
他又问曼婷:“那冯姑娘还会武术?”
曼婷道:“跟家父学得一点皮毛而已!”
老张惊奇地咂着嘴。
春姑对老张喝道:“粥到灶房锅里热着,赶紧给你舀去!”
“嗳!”老张答应一声,钻进灶房去了。
曼婷笑道:“老张哥这人除了爱赌钱不好,别的还挺好的!”
春姑摇摇头:“唉,把人能气死!”
春姑又道:“冯姑娘,不是我说,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实在不方便,女人家,能找个有钱的或者有势的能护养上那是做梦才有的事,听姐说,赶快和吴少爷成了亲,不但你能过上舒坦日子,你爹也就是吴少爷的岳父了,吴少爷在那件事上还能不更上心了吗!”
曼婷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曼婷不是那种只想自己安逸自在之人!”
“诶!”春姑气得拍了一下大腿:“你咋就真瓜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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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署院内,大榕树下。
魏探长和几名警员搬了几张椅子,正坐在树下乘凉。
一名警员道:“倚红阁最近来了一位叫丽娘的头牌姑娘,也说不上来哪里长得好看,就只是那一双深深的丹凤眼一勾你,哎哟哟,就一下麻到骨头里去了......”
另一个道:“得得,看你说得口水都要下来了,你玩得起嘛!”
那个警员道:“是玩不起,真他娘的价贵!陪一次酒要十个大洋,要想睡上一晚,最少五十大洋,还得看今晚有人没,要是有别人,两个人往上加钱,谁加得多就陪谁。”
这个摇摇头:“太贵了!”
魏探长喷出一口烟:“那个茶庄的吴少爷真他妈不懂规矩,送了一次卖茶叶的钱就没了下文!”
一个警员道:“是呀,弟兄们顶着大日头辛辛苦苦来办案,那家伙落个英雄救美,搂着姑娘快活!”
魏探长道:“弟兄们辛苦我是知道的,也是没办法的事,上面这两天突然给的压力很大,估计觉得要是不狠狠查一下,那当官的岂不是随便都可以杀了!所以这件案子咱们这两天还得多留点儿心!”
几个警员应和着。
魏探长掷掉了烟头:“反正下午也是没事!”
他叫道:“小田!”
“到!”一名警员站了起来。
魏探长站起来,抻了抻制服:“你跟我到那个陆羽茶庄去转一圈!”
“是!”小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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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庄内杨管事在柜台后正记着帐。
魏探长带着警员小田走进了茶庄。
魏探长背着手四下打量了一番,干咳了一声。
杨管事抬头看见了魏探长,忙放下笔,绕出柜台迎了上去。
杨管事:“魏探长,您可是稀客啊,有什么贵干?”
魏探长:“没什么公干,难道不能过来喝杯茶吗?”
杨管事道:“哎呀,难得魏探长赏脸,两位,楼上请!”
杨管事陪魏探长上了二楼。上到了二楼,请魏探长坐下。
魏探长打量着二楼,道:“这地方真雅致啊,如果再叫两个姑娘唱个曲打个围,那就更好了!”
杨管事尴尬一笑:“品茶讲究个清雅,酒楼喝酒图热闹叫个姑娘唱曲儿倒是正常!”
魏探长见自己说了外行话,干咳了一声:“啊,我今天来一个是喝茶,另外就是有件事要和你们吴少掌柜的说说,你请他上来!”
杨管事道:“魏探长稍坐,我这就给你去叫少爷,不知二位喝哪种茶?”
魏探长摆了摆手:“随便!”
杨管事道:“那好!”
杨管事下楼去了。
魏探长对小田道:“他奶奶的,不管喝茶喝酒,叫个妞来唱曲儿都是要有嘛,小田,你说对不对啊?”
“对!对!”小田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
另一桌两名品茶的老主顾不禁侧目过来。
伙计提了宜兴紫砂壶,另一手托一托盘上来,托盘里放着茶盅和一盘点心。伙计将东西摆在魏探长桌上,说声“慢品”,下楼去了。
小田提起茶壶给魏探长和自己倒上茶。
魏探长捏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点心有点干,他端起茶杯紧喝了一口,刚倒的茶挺烫,魏探长烧的“发发”叫了起来,嘴里的点心和茶水掉了好些在地上。
魏探长对小田道:“他奶奶的,这里的东西吃又吃不饱、喝又把人喝不倒,怎么这家伙生意还这么火,还把钱赚美了?!”
小田道:“世上啥人都有,就有好多傻子愿意一壶茶一块大洋地坐在这儿喝,有的没钱的,也要挤几个小钱出来坐在楼下喝!”
魏探长把手一挥:“切!说不成了!”
这时候,吴少爷走上楼来。
吴少爷抱拳冲魏探长道:“魏探长,有失远迎!”
魏探长也站起一抱拳:“少掌柜,你好!”
吴少爷一伸手:“魏探长请坐!”
魏探长也一伸手:“请!”
吴少爷坐了下来。
魏探长清了清嗓子,身子略前倾道:“少掌柜,冯老爷那起命案,现在已有了重大进展!”
“哦!”吴少爷也不禁身子前倾:“那几个凶手抓住了?”
魏探长一摆手:“没有!”
又坐直了身子:“不过那四名凶徒的身份都已查明,为首的那个叫孔大猛,是县西沟村的,另外三个是县底张村的,一个叫胡豹娃,一个叫胡狼娃,两个人是亲兄弟,还有一个叫宋和尚,这伙人现在都跑了,孔大猛和宋和尚家里没甚人,就不好说了,这胡家兄弟家中有妻儿老小,他们跑得了一时半会儿,迟早是要归案的!”
吴少爷听到这儿心有些凉,淡淡地“哦”了一声,坐正了身子。
吴少爷:“照魏探长的说法,这几个凶手伏法的日期还说不上来着!”
魏探长急道:“怎么,少掌柜的还嫌我们不够快,这已是我们费了全力才取得的进展,要不是上面逼——”
魏探长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忙端起一杯茶,装模作样喝了一口,道:“要不是看在少掌柜你的情面上,这六、七月的大热天,谁愿意卖命啊!”
吴少爷故意道:“哎呀弟兄们这么辛苦,怎么不叫大伙儿一块来喝茶解解暑!”
魏探长道:“喝茶就不必了,弟兄们都是爱喝酒的,少掌柜的既然有这意思,就把东西给我就行了,我代表少掌柜的请弟兄们就可以了!”
吴少爷帮意装糊涂:“魏探长说的是什么东西啊?”
魏探长不高兴地道:“少掌柜的这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弟兄们为了你这案子可没少辛苦啊!”
吴少爷帮做惊奇:“咦!魏探长,这怎么是我的案子了?死者和我无瓜无葛,说起来倒和警察署有些关系,我是出于好心报的案,至于案子破不破,与我何干!”
“这——”魏探长没料到吴少爷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时噎得没有话说。
吴少爷又道:“不过魏探长为百姓日夜操劳,确实让人敬佩,这壶茶我请了,以后魏探长要是想喝茶,就记在我帐上!”
魏探长将茶盅往桌上一墩,骂道:“喝个屁茶!”
魏探长站起来,叫声:“小田,我们走!”
带着小田悻悻地走了。
吴少爷见魏探长下楼走了,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