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庄门口,春姑站在那儿,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伙计小四看见了,笑着走出来。
小四道:“张大嫂,进来呀!站在外面看甚呢!”
春姑尴尬地一笑:“我不进了,我爹在吗?我找他有个事!”
小四道:“杨管事在里面,我给你叫一下!”
小四进去了。
春姑略带尴尬和焦急地来回走着。
不一会儿,杨管事出来了。
他拉着春姑,把她带到了旁边僻静之处。
杨管事道:“春姑,你来干什么?”
春姑道:“爹,前晌少奶奶带着丫环到我们家去了,大闹了一通,少奶奶还被冯姑娘给摔了一跤,把我吓得不得了!”
杨管事叹了一口气,道:“爹都知道了,少奶奶都到茶庄来,又将爹着实臭骂了一顿,爹在吴府几十年勤勤恳恳尽心尽力,从老爷再到少爷,哪一个不夸奖我是忠心耿耿,爹一辈子给吴家办事,没出过什么纰漏,想不到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到老来被一个妇道人家当着众人骂的狗血喷头,爹这张老脸往哪放啊!爹一气之下都想辞了吴家,回你那儿颐养天年,可一想你们的日子现在也是一般,爹就再忍一忍,等你们日子好了,爹也就不干了,回家里哄狗狗玩!”
春姑也有些伤感:“爹,我心里明白,这事看起来是你连累了我们,其实是我们连累了你,爹一向做事小心谨慎,要不是爹为了我们以后多有个依靠,也不会让冯姑娘住在我们家里!”
杨管事点了点头:“你知道了就好!”
他听女儿这么一说,心里才稍微好过一点儿,不管这事儿自己没算计好臊了老脸,女儿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也算没有白枉。
杨管事又叹口气:“我这两天弄得也心绪不宁,也没想到一个妥善处理这事的好办法!”
春姑道:“爹,你不用担心,我替爹想了个好主意,今天过来就是想和吴少爷说一说!”
杨管事道:“噢,什么主意?叫爹先听一听!”
春姑笑道:“爹你就别管了,管保叫你以后夸我聪明!”
杨管事道:“那好,我去给少爷说一声,他这两天心情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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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庄二楼吴少爷的房间里。
吴少爷和春姑相向而坐。
吴少爷坐在那,低头半晌沉默不语。
春姑有些不安,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吴少爷,你觉得怎么样啊?我这也主要是为了少爷你好啊,想让少奶奶高兴了,少爷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其实从我心里来讲也不想把冯姑娘卖到窑子里去!”
吴少爷愤懑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可惜了!可惜了!”
春姑道:“是可惜了,我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呢,本来还想让她再给我干半年活再说呢......”
吴少爷一瞪眼:“驴头不对马嘴,我说的是象冯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不能娶回做夫人真是可惜了!”
真是,同这样的愚蠢村妇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好讲,如果不是为了冯曼婷,怎么也不可能让这个村妇和他吴家少掌柜的面对面坐在这里说话。
吴少爷抬头望着屋顶,“吁”了一口气,好似自语道:“不过形势所迫,不得不放弃啊,这样的佳人叫谁得了都心不甘啊,还不如卖到窑子里,我得不到的让他别人也不能独享!”
春姑喜道:“少爷,那你同意我的主意了?”
吴少爷又一瞪眼:“什么同意不同意!”
又咬着嘴唇低头想了起来。
春姑不知道吴少爷是怎么想的,吓得不敢再多说话。
吴少爷抬起头:“这样,明天我去你们家一趟,和冯姑娘再谈一谈!”
春姑不解其意,只能点头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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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经降临,此时的村庄一片寂静,有些夜里活动的虫儿已经开始早早鸣叫。
春姑的屋子和曼婷的屋子亮着两盏油灯,微弱的光透过窗纸映到院内。
“梆梆梆”,有人敲春姑家的院门。
门外还传来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春姑和老张从屋里出来。
老张披着褂子站在屋檐下。
春姑来到了院门前。
她问道:“谁呀?”
门外应道:“是我,吴玉丰!”
春姑喜道:“原来是吴少爷!”
慌忙开了门。
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车箱前面两侧挂着两盏马灯。
吴少爷进了门。
老张也慌忙迎上来:“原来是吴少爷来啦!”
春姑道:“吴少爷,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吴少爷没有看她,见曼婷屋里亮着灯,道:“你们俩不用招呼我,我和冯姑娘谈两句话。”
老张哈腰点头:“好,好!”
吴少爷来到了曼婷的房门前。
吴少爷叫道:“冯姑娘,没有休息吧?”
曼婷在里面问道:“哪一位?”
吴少爷:“我,吴玉丰!”
少许,门“吱呀”打开。
曼婷招呼道:“是吴少爷,请进!”
吴少爷撩起长袍进了屋。
吴少爷进了屋,曼婷招呼他坐下。
曼婷用手摸了一下茶壶,道:“茶水已经凉了,我去倒壶热的来!”
吴少爷伸手道:“不用了,冯姑娘,你坐下,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曼婷放下了茶壶,坐了下来,不解地望着吴少爷,不知他想说什么。
油灯下,更显得曼婷如仙如画,吴少爷不觉痴了一下。
吴少爷叹了一口气:“那天内人到你们这儿来打闹,希望冯姑娘能见谅!”
曼婷一笑:“这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我无意摔了少奶奶一下,希望她也能见谅!”
吴少爷苦笑了一下:“你不用道歉,我能想象来,肯定是她无礼再先。”
他望着曼婷,又有些痴了。
曼婷轻叫一声:“吴少爷!”
吴少爷这才又回到现实中。
吴少爷轻叹一声,开口道:“冯姑娘,说心里的话,我对你是一见倾心,虽然内人管束太严,但只要冯姑娘现在马上答应做二少奶奶,我也就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先在城里给你租套院落,等生米做成熟饭,她再怎样生气发火为了冯姑娘我都受了!只要冯姑娘现在一句话!”
他满怀期待地望着曼婷。
曼婷低下了头,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吴少爷一脸失落,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山西人,你是陕人,本以为我们能结成秦晋之好,成为一段佳话,谁知道到头来还是有缘无份啊!”
他站了起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请冯姑娘早点休息!”
吴少爷向外走去。
曼婷站起来送至门口道:“夜黑路长,吴少爷路上请慢走!”
春姑和老张站在自己门前檐下没敢回屋。
两人见吴少爷出来,忙迎了上去。
春姑问:“吴少爷,怎么样?”
吴少爷一言不发,径直向门外走去。
两人慌忙跟在后面。
吴少爷走到院门处,突然站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对春姑道:“就照你的主意做吧!”
春姑两口子对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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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春姑和老张抱了狗狗出了门,老张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
两人进了隔壁三婶家院门。
三婶正坐在院内缝衣裳。
三婶见两人进来,问道:“哟,这是准备上哪去啊?”
春姑道:“要出去一下,三婶,又要麻烦你一下,替我们看一下狗狗。”
三婶放下衣裳站起来:“麻烦甚,来,给我!”
她接过狗狗抱在了怀里。
三婶看了看日头,问道:“这日头已经偏西,你俩这时候出去做甚?这手里还提着灯笼!”
春姑道:“有个事要到县城一下,回来可能要到半夜呢!”
三婶道:“甚事这么着急,明天去还不行?”
春姑尴尬一笑:“茶庄下午有伙计来,说我爹病了,我放心不下,所以着急去看一下!”
三婶道:“噢,这样,那你俩快走吧!”
两人谢了三婶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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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街是县城最宽敞最热闹的一条街,青石板铺路,马车走在上面“得得”作响甚是气派。虽然已是入夜,德福街的人比白日还多,两边的店铺也门敞灯亮。
老张和春姑两人走在德福街上。
春姑对老张道:“听说这德福街最执闹,县上的四大窑子都在这条街上,咱还没来过,你看人家这儿就是热闹!”
老张东张西望目不暇接:“就是,咱们那儿白天都没有这么多人,不过我说咱俩还是笨!”
春姑道:“咋了?”
老张道:“咱们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哼哼,窑子这儿虽说黑了人才逛,但是它白天我想也开门呢,咱们白天来也一样,人家掌柜的不忙了才好跟人家谈生意,你看把咱们累得摸黑赶了十几里路!”
春姑笑道:“我说你才是笨,可别扯上我,白天来咋能看见哪家生意好坏,这会儿一看就知道了,生意好的咱们也能要个好价嘛,你说就是打个灯笼费个蜡划来不划来?”
老张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一笑:“还是春姑你聪明!”
两人边走边看,到一家妓院门口,就在人家门口观察一阵子。
看了半条街,走到第三家,来到一家名叫芙蓉楼的妓院门口。
这家门脸宽大,看着挺气派,大门两边垂下两行大红灯笼,门额上还横挂着一行粉色的小灯笼,煞是好看,
老张道:“哎哎,这家生意好,你看门口要停了七八辆车!”
他又一推春姑:“你看人家的门脸也比前面的要气派!”
春姑站在街上,看了好一会儿。
春姑对老张道:“这家确实好,不是说马车停的多,而是你看这里停的马车都是绸缎做的箱布,就没有布做的,还有你看进出的人不要看人多,而是看人家的穿着佩戴!”
说得老张直点头。
两人来到了门前,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门口迎客的龟公用手赶二人:“去去去,哪里来的乡下人,这是甚地方,你俩个在这里贼头贼脑地!”
春姑陪笑道:“麻烦这位大爷,我想见一下你们掌柜的!”
龟公笑道:“见我们妈妈甚事?难不成你想到我们这里做姐姐!”
老张一听大怒:“你说甚!”
春姑忙拉住老张:“大爷是和我们开玩笑呢!”
又笑着对龟公道:“大爷别计较,我们家老张就是这脾气,不知道人跟他耍呢,是这样,我有一个表妹,舅父舅母都去世了,别的亲戚都不收留她,就一直住在我这儿,我和她说了来这里的事,她也没反对,所以我来这里想和你们掌柜的商量一下!”
龟公道:“噢,是这样,我知道了,不过我们这里不叫掌柜的,拿事的是妈妈,你等一下,我去问一下!”
龟公进去了。
两人在外面好奇地东张西望,几个进出的客人也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过了一会儿,龟公出来了。
龟公先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迎进一位客人。
龟公对春姑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两人跟龟公进了大门。
进门是一片方砖铺成的小院,院内种了两株桃树三株玉兰,还有一些花草,两侧墙边栽有绿竹,倒有些清雅之意。
迎面是两层木制楼阁。
底层大门豁开。
进门是一个大厅,四周粉纱紫幛。厅里摆了五张桌子,空出来的地方挺大,这会儿四张桌上已坐了客人,芙蓉楼的姑娘们陪着他们吃酒猜拳,浪笑声不绝于耳。
龟公提了两个圆凳,带二人到一僻静角落坐下。
一个四十出头的半老徐娘正穿梭于名桌,给客人敬酒,龟公走过去瞅空给她说了两句。
老张东瞅西望,啧啧叹道:“这才是有钱人过得日子!”
春姑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再看!一进门你两个眼就没闲着,这些窑姐儿穿的又少又透,可叫你把眼福过够了,你再胡瞅,小心我把你耳朵拧下来,要不是回去要走夜路,我就一个人来了!”
老张嘿嘿一笑。
半老徐娘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龟公道:“妈妈,就是她两位!”
老鸨一挥手:“你去忙你的吧。”
龟公说声“是”,走了。
老鸨轻佻地打量着春姑:“是你有个妹妹要卖吗?”
春姑:“对着!”
老鸨大笑:“哈哈哈,就你长得这样,你这个妹子也好不到哪去!不要!不要!倒贴钱我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