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和龟公在大厅同二楼的四位姑娘同坐一桌吃饭,后院的姑娘们围了另两桌吃饭。
赵妈急匆匆从楼上下来,来到了老鸨跟前。
赵妈对老鸨道:“掌柜的,楼上的那个曼婷姑娘现在还没有起来,我看她脸通红通红的,怕是生病了吧?对了昨晚一晚上嘴里还不停叫着‘大啊娘’的!”
老鸨一听放下了筷子:“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赵妈道:“昨晚我当是她做梦呢说梦话呢,今早一看这太阳都到腰眼了,这姑娘咋还不起来呢?她虽然饿得没精神,但平时都是起来挺早的,我于是就去叫她,一揭帐子才发现她脸通红象是生病了,就赶忙跑到妈妈房门外,一看你象是还没起来,就没敢打搅你......”
老鸨一挥手:“好啦好啦别说了,你和刘妈都去厨房吃饭去吧!”
赵妈答应了走了。
老鸨对龟公道:“先别吃了,快去把杜老郎中请来吧!”
龟公答应了,放下了碗筷,起身准备去请大夫。
.
龟公请来了郎中。老鸨带郎中来到了丁香苑,龟公跟随在后面。
纱帐内。
曼婷躺在床上,两颊通红双目紧闭,嘴里迷迷糊糊地叫着“娘、大、二宝,娘、大,等等我......”。
老鸨撩开纱帐,焦急地对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道:“杜郎中,你看我的曼婷姑娘怎么病成这样子,你可一定要救救她,这可是我花了大价买来的,可是我们芙蓉楼以后的摇钱树啊!”
老者摆摆手:“别吵别吵啊,先叫我看看再说。”
老者探身观察了一下曼婷,伸出手,用手背在曼婷额头上试了一下。
老鸨和龟公站在老者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者对龟公道:“取个凳子来。”
龟公忙搬了一张圆凳过来。
老者在床边坐下,拉过曼婷的手腕,闭目诊起脉来。
过了片刻,老者睁开了眼,将曼婷的手臂放回了原处。
老者站起来,走到了桌前。
老者道:“取笔墨来!”
龟公忙去取笔墨。
老者对老鸨道:“这位姑娘脉象急促而无力,为数脉,属虚热,为急火攻心气不能舒所致,我给她开些清热平心的药丸,连吃三天烧就可退。”
老鸨听不懂什么数脉、虚弱,只听到最后一句宽了心,道:“那太好了!”
龟公在桌上摆好了笔墨。
老者提笔写下了方子。
写完了方子,老者问老鸨道道:“这姑娘身子极虚,是不是发热之前就是体弱之人啊?”
老鸨道:“不是啊,可欢实呢,你看我们赵妈多胖的身子,竟收拢不住她,最后还是和刘妈、耙耙三个人才把她给拦住了,我这几天只给她水喝不给吃的,今天已是第四天了!”
老者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行呢,饿了这么几天,身子虚弱,心火又大,稍有风吹水凉的就容易得病,你先熬一点性温良的膏汤,给她滋补一天,然后再给她慢慢进食,不敢再饿着她了!”
老鸨道:“谁想饿着她啊,要是她开口说了软话,早就山珍海味任她挑了,你看这都四天了,愣是一句话不回!”
老者道:“我不管你们这里的事,不过你请了我来救人就要按我的话来做,身子健壮抵得万药补,我刚开的药方,我店里都很全,你可以派人到我店里抓药,我先告辞了。”
老者同老鸨拱了拱手。
老鸨对龟公道:“耙耙,替我送大夫下楼,把诊费给大夫一清,再派人同大夫去店里抓药!”
龟公拿了药方,对老者道:“先生,请!”
龟公送老者下楼去了。
老鸨走到床边,瞅了病中的曼婷好一会儿。
老鸨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大口。
龟公送走了老者回来了。
老鸨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性子竟这么刚烈,开了十几年的芙蓉楼,还是第一次碰见,别的姑娘最多打一顿饿两天就是不点头也不敢摇头了!”
龟公道:“是啊,这个生意做得亏,一毛钱没赚回来,先给桂少爷赔了不是,又得贴上药费。”
老鸨道:“贴再多钱都不算甚,只要她开口同意帮我们做事,那就是给了我个聚宝盆啊,只要店里有了花魁,带得别的姑娘的生意也就火了,跟你到铺子里一样,本来是买这样的,人家卖完了,你就捎带着另买一样代替着用也一样!”
龟公拍马屁道:“妈妈这做生意真是快成了精了!”
老鸨道:“嗯,你这拍马屁也快拍成精了,好了,这事不用你多操心了,我心里自有主意!”
.
入夜这会儿是芙蓉楼大厅内最热闹的时候,客人们喜欢芙蓉楼也就喜欢在这儿,多花几个钱同姑娘们喝喝酒、打打闹闹,待酒至半酣,打够了、闹够了,再挑一个可心的姑娘到后院去共度良宵;老鸨呢,既赚了过夜钱,还赚了酒菜钱,无非就是雇一个手艺好点儿的厨子、多添两个老妈子,多雇这两个人钱也不白花,平常自己也吃得可心,也被伺候得周周到到,有个什么事叫一声就有人答应。然而今晚,老鸨似乎有些不太热情,一个人挑了一张靠墙的空桌子,面前摆着点心瓜子,吃着点心喝着茶,意兴阑姗地看着眼前嬉笑打闹的场景。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带了两名手下进了大厅,他中等身村、长方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最明显的特征是脸上浓密的络腮胡须;此人外敞白绸衫,露出里面的贴身布褂,下身穿黑绸裤,脚上是圆口黑布鞋,一望而知是个江湖上人物。龟公笑着陪在后面。
龟公说了句什么,汉子爽朗地大笑:“哈哈哈,我赶了几十里的路来,就是要好好乐一乐!”
声音洪亮有力。
老鸨看见了来人,马上放下了二郎腿,赶忙脸上堆起了十分笑走了过来:“哎呀,田爷来了,赶了几十里的路来,快先歇歇脚!”
原来此人就是石楼山上凤凰岭山匪大当家的,这一带赫赫有名的田胡子。
汉子还未开口,两名闲坐的姑娘马上上来围住了他。
一个道:“田爷,人家想死你了,今晚你一定要摘我的牌啊!”
另一个道:“田爷,我今晚陪你,给不给钱都可以!”
田胡子哈哈一笑道:“你们先陪我的两个兄弟吧,钱比陪我的只会多给不会少的!”
两名姑娘虽有些不愿也无奈,撒了一个嗔,被汉子的两名手下搂着去了。
老鸨把田胡子让到桌前坐下,给他倒了茶。
老鸨问道:“田爷今晚想摘谁的牌呀?还摘小玉的牌吧?”
汉子道:“那就她吧!”
端起杯子两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老鸨道:“田爷就是豪爽,每次花钱又大方,还从来不挑三拣四的,哪位姑娘要你就点哪位姑娘,怨不得我们芙蓉楼的姑娘个个都喜欢你!”
汉子只是一笑。
老鸨此时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看了看周围,道:“田爷,有件事我等了田爷好几天了,想跟您说一说,这儿太吵了,咱们还是上楼到我房间去说吧!”
汉子笑道:“你这妈妈,有甚事不能大声说,非要到你房间去说,我可说到头里,我可不要你陪啊!”
老鸨嗔怪的用拳头在汉子身上砸了两下:“田爷,你怎么开玩笑开到妈妈我头上来啦!”
汉子说笑归说笑,还是站起来,跟老鸨上了楼。
.
老鸨带汉子来到她房间。
屋内黑漆漆的。
“扑”一声,老鸨划着了火柴。
不小心又灭了。
汉子笑道:“我说别弄得跟做贼似的,你看你偏弄得跟做贼一样,放着楼下亮堂堂的厅里不说话,非要钻到你的房间,好象我们俩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鸨笑道:“田爷真会开玩笑,妈妈我就是再年轻二十岁,恐怕也看不到田爷眼里去。”
汉子道:“那倒不会,不过现在要不是我别着枪,我还真不敢进妈妈的房间,要不然被人劫了财劫了色怎么办!”
老鸨笑得不行:“哎呀田爷你不要再说了,叫我洋火都划不着了,你凤凰岭的田大当家的,只有你劫别人的份,哪个敢碰田爷哟!”
老鸨点亮了蜡烛。
两个人坐下。
老鸨笑道:“田爷太会说笑了,每次见到你,我都肚子要疼几天!”
汉子:“你看你看,你又把我说成酸桃烂杏了,把人肚子都弄疼了!”
老鸨笑道:“是笑疼的,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笑了,说正事!”
老鸨刻意收了笑,清了清嗓子:“最近呐,有件事要跟田爷说说——”
她前倾凑近汉子:“我们芙蓉楼啊——”
汉子道:“你看屋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老鸨笑着做势欲打:“你看你又来了!”
不过还是坐正了姿势:“我们芙蓉楼啊,最近来了一位曼婷姑娘,长得实在心疼疼死个人,又做得诗弹得琴,是我们芙蓉楼的头牌啊!”
汉子道:“噢,我咋没听说呢?”
老鸨道:“一直没挂牌,外面当然不知道喽!”
汉子问:“那为甚不挂牌?”
老鸨道:“还不是等田爷来,到我这里玩耍的有钱人哪个不是三房四房,只有田爷在山里是光杆杆一个,所以我宁肯放着大钱不赚,也要先等田爷来了,看要不要做压寨夫人。”
汉子拱手道:“这样说来,真要谢谢妈妈了!”
他又道:“不过象我这种整天面前摆盘花生米的人,不是我请人家吃就是人家请我吃,有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是甚样的人,还是不要甚压寨夫人的好,免得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老鸨道:“田爷说这话可有点不对,我听说阎司令和国军都想将田爷招安,田爷不管跟了哪一家,那可不是就是大官嘛,谁家姑娘跟了你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嘛,再说田爷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为祖上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个先人不盼着自家人丁兴旺啊!”
汉子笑道:“妈妈也真能说,我田如意差点就被你说动了!”
他摸出一支烟卷,在桌上墩了墩,就着蜡烛点着了。
老鸨道:“田爷真不知道我的一片苦心,我放着一棵好好的大摇钱树不要,送给你做了压寨夫人,你还不领情!”
汉子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有点想不通妈妈怎么就舍得把你这里的头牌给我做夫人!”
老鸨一拍大腿,故做委屈:“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要不是有这份心,早就将曼婷姑娘挂牌了,只怕田爷到时来了已被人梳弄了,谁知道田爷竟然把我想成光爱钱没良心的人,唉!这样吧,田爷你先看看曼婷姑娘,要是看不上,我明天就挂牌了,到时田爷也不会怨我了!”
汉子故意瞅子老鸨几眼,道:“看来我真是误会了妈妈的好意,要不这样吧,我先见一见那位曼婷姑娘,看看是否有你说的那样好!”
老鸨转嗔为笑道:“诶,这才对嘛,算是不枉了我对田爷的一片好意!”
她站起来:“来,田爷,我领你去!”
两人来到丁香苑,
老鸨带汉子推门进来。
赵妈和刘妈两人在地上打着地铺,两人这时正坐在地上嗑着瓜子唠嗑。
两人看见老鸨进来,忙都站起来。
赵妈道:“妈妈,刚给曼婷姑娘喂了药、喂了粥,她还没有醒,不过气色已——”
老鸨打断她的话:“谁问你这些了!”
她挥了挥手:“出去出去,你们两个在门外面呆一会儿!”
赵妈和刘妈两人到门外去了。
老鸨带汉子来到帐前,老鸨轻轻撩起纱帐。
纱帐内,曼婷仍旧意识未醒,不过双颊已由潮红变成淡红,蛾眉微蹙,一双睫毛不时微微颤动两下。
老鸨看着汉子:“怎么样?”
汉子看着曼婷,道:“妈妈没有骗我,确实长得窈窕窕,象是好人家的小姐,这样的姑娘要是做了窑姐,那真是可惜了!”
老鸨放下了纱帐:“田爷,咱们坐下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