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桌前坐下。
汉子道:“妈妈说的是实话,不过刚才那个老妈子也说的是实话,这姑娘一看就是在生病,不会是病重,妈妈想推给我吧?”
老鸨拍着腿道:“田爷你再说这话就枉死妈妈我了,我就是哄谁都不敢哄田爷啊,田爷认得我是谁,你腰里的匣匣枪可认不得我是谁个!”
老鸨解释道:“这姑娘就是初来不适应,发了一点小烧,现在已经快退烧了,再稍微调养一下就是个活泼泼的一个人了,就是不知道田爷看上看不上?”
汉子道:“我信妈妈一回,这样的姑娘才适合做婆姨,不是说好看就行,要端庄才好,这姑娘长得就象是有教养的千金小姐,我还真是一眼就看上了,我是直性人,妈妈你开个价吧!”
老鸨喜道:“田爷看上就好,我还能赚您的钱嘛,这姑娘是我花八百大洋买来的,还就八百大洋给田爷吧,只要田爷记得我的一片心意就行了。”
汉子笑道:“我不管你是多钱买的,我给你一千大洋,承妈妈个人情!”
老鸨更是高兴:“我就知道田爷是豪爽人,不会叫我吃亏的!”
汉子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明早一早我就带这位姑娘走!”
他问老鸨:“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老鸨:“叫曼婷,姓冯!”
汉子念叨道:“冯曼婷,冯曼婷,我记住了!”
他对老鸨道:“我先把人带回,派人把钱给你送下来,你不会不放心吧?”
老鸨道:“田爷说话的信用在咱们周围几县哪个不知啊,我咋能不放心田爷呢!”
汉子笑道:“那我就不打字据了!”
老鸨道:“不打了,不打了!”
她又问道:“那你看今晚叫谁陪你呢?小玉?”
汉子笑道:“好!”
老鸨笑着道:“田爷,跟我走吧!”
老鸨带汉子出了丁香苑。
老鸨一呶嘴,赵妈和刘妈两个人进了房。
赵妈从里面关上了门。
老鸨和汉子两人来到相隔两间门上写有桂花亭的房门前。
老鸨拍门叫道:“小玉,有客人来啦!”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约二十出头浓妆艳抹、略带娇慵的姑娘。
老鸨笑道:“小玉,你看谁来啦!”
小玉懒懒地道:“谁呀?”
汉子闪出来,笑道:“我!抢钱的!”
小玉叫道:“田爷!”
立刻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走出来,一双粉拳砸着汉子的胸脯道:“田爷,你怎么半个月都没来呢?我还当你被倚红阁那个丽娘给勾去了呢!”
汉子笑道:“担心甚呢!往常也是十天半月来一趟,再说你也不缺客人!”
老鸨笑道:“田爷你看你来了我们小玉多高兴啊,走走,快进屋去!”
汉子摆手道:“你忙你的去吧!熟门熟路的,不用你招呼我!明早小玉的钱连我两个弟兄们的钱一块结!”
老鸨笑道:“好,好!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老鸨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小玉拉着汉子进了屋。
小玉和田姓汉子进了屋,小玉随手闭上了门。
小玉拉田胡子到圆桌前,翻起两个小杯,倒上了两杯酒。
小玉笑着道:“田爷,我先陪你喝个交杯!”
汉子笑道:“好!”
他又笑道:“这样,我先去个茅厕,你等我一会儿!不行你就先喝一杯!”
小玉嗔笑道:“田爷今天事儿真多,我等你着!”
汉子笑道:“我等会儿就回来了!”
汉子出了桂花亭,转身拉上了门。
汉子来到丁香苑门前,拍了拍门。
里面传来赵妈的声音:“甚人呀?”
汉子没吭声,又轻拍了两下门。
里面赵妈走到了门前,道:“甚个呀?”
汉子轻声道:“我,田胡子!”
只听里面赵妈道:“噢,是田爷啊!”
门开了,赵妈笑着道:“田爷,甚事啊?”
汉子笑道:“看你和刘妈没事,陪你们说说话!”
汉子走进了丁香苑。
赵妈随手闭上了门,闩好,笑道:“田爷有小玉陪着,又买下了窈窕窕一个冯姑娘,还要拿我们两个老妈子开玩笑!”
正坐在床边地铺上嗑瓜子的刘妈也站起来道:“田爷!”
汉子走了过来,笑道:“说正经话,我明早儿走的早,怕到时忘了给你和刘妈的茶钱!”
汉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道:“现在一给就不记这事了!”
赵妈欲接还不好意思,道:“哎呀,田爷,这叫我们多不好意思,平日里我们两个老妈子倒茶、扫地,哪个客人给过赏钱,就您田爷每次来都给两个赏钱,今个儿一下给这么多,我们咋好意思拿呢!”
汉子笑道:“叫你拿你就拿上,平常是赏的茶钱,今个儿算是赏你们买酒钱吧!”
赵妈伸手接过了两块大洋,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多谢田爷了!”
刘妈也道:“谢谢田爷了!”
田如意指着地铺前一堆瓜子皮,笑道:“我看你们两个过得倒挺受应(山西话:舒服)的!”
刘妈笑道:“田爷你还别说,也就是这两天守着冯姑娘,也不用干杂活了,每天两人乱撇一撇(山西话:聊天),到饭时吃现成饭,过了几天姑娘们过的日子!”
田如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冯曼婷,笑道:“哎,问你们个话,你们可不要哄我,这冯姑娘是不是得了重病,你们妈妈是不是怕难治才卖给我!”
刘妈道:“不是的,是这姑娘难梳弄——”
赵妈插嘴道:“田爷,我们女掌柜的平日里那渠渠脑子确实样样多,但是她到田爷跟前一般不敢过甚的,更不要说我跟刘妈两个下人了,女掌柜的是给我们管饭的,田爷的好处我们也记着,遇到真哄人的事,我们就是不敢明说,到田爷面前也最多说个知不道,这件事我替女掌柜的说个混全话,这姑娘确实没啥病,实实是难梳弄,弄得我们女掌柜的没办法,才脱手给田爷——”
刘妈道:“是啊!被她表姐哄来时喝了迷药,刚一灵醒知道这是甚地方就要走,掌柜的跟耙耙去挡,叫冯姑娘一绊一掀就给摔了个尻子墩——”
田如意微笑着听着。
刘妈道:“你看我跟赵妈两个人腰都壮得跟面瓮一样,还有做饭的劳劳,那也整天大桶挑水、大盆揉面的,我们三个才硬是把冯姑娘给箍住了,就这还吃了些亏!”
汉子笑道:“这么说来,这冯姑娘得的不是重病了!”
赵妈道:“哪有甚病哩!看着窈窕窕个人人儿,迷药还没散就能撂倒人哩!掌柜的没办法,桂少爷来了,掌柜的没挂牌子就听说低价叫桂少夜占头夜,桂少爷进了房门,叫冯姑娘打得吱哇喊叫抱着头就跑出来了——”
汉子笑道:“打得好啊!”
赵妈笑着道:“田爷说打得好就打得好!”
她又道:“掌柜的叫我俩看住冯姑娘,饿了她几天,我看冯姑娘这病就是饿出来的,杜郎中给她把了脉,说冯姑娘是甚数脉,是急火攻心身子发热,只要好好将养上几天就会好的,杜郎中田爷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咱县上的神医,他说的话还能有错!”
汉子笑道:“我知道了!”
他道:“我不打扰二位了,小玉还在那边等我着呢,我就先过了!”
汉子摆了一下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赵妈跟在后面相送。
赵妈笑道:“田爷,我看小玉姑娘是喜欢你,到你跟前是动了真心呢!”
汉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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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亭里,小玉坐在圆桌旁,捏着手绢噘着嘴。
门被推开了,田姓汉子进了屋,顺手闭上了门。
小玉站起来嗔道:“田爷,咋去了这么长时间?!”
汉子笑着走过来道:“就去了一会儿嘛,等人的心急嘛!”
小玉端起了两杯酒,递过了一杯道:“来,田爷,先喝一杯!”
汉子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
小玉嗔道:“田爷——还没有交杯呢!”
汉子放下了酒杯,笑道:“酒还好,就是太淡!”
他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枕头扔到地上道:“不过今儿黑有些乏了,睡吧!”
小玉叫道:“田爷,你今晚怎么这样?!”
汉子回过身来,笑道:“咋?不行?!要不行我就另换个房睡!”
他在地上躺了下来,笑道:“睡吧,钱我明早不会少你一分的!”
小玉咬了一下下唇,道:“田爷,要是别的客人这样,我早就叫他滚蛋蛋了,到田爷跟前,每次虽说多给钱,但是放在我,只要田爷给够妈妈的钱,我那一份,田爷给不给我都是真心想服伺好田爷的——”
田姓汉子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笑道:“闲话不说了,你想让我留在你房子就上床歇下,没事说个话,我还能给你讲个故事甚的!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小玉放下手绢,噘着嘴脱了外衣。
小玉穿着小衣,噘嘴走到挂钩前挂好了衣裙,走到桌前吹灭了油灯。
屋子里暗了下来。
黑暗中听到田姓汉子笑问道:“躺好了没有?”
听到小玉不满地道:“躺好了!”
田姓汉子笑道:“想听甚故事?”
小玉道:“就想听你抢大户的事儿!”
田姓汉子笑道:“那我就给你讲一讲抢隰县王掌柜家的事!”
小玉心情明显放好,道:“好!”
汉子笑道:“这王掌柜在隰县开着粮油铺子,这卖油卖粮搀假不说,还短斤少两,赚得都是昧心钱,那天我白天带了几个兄弟骑马到了隰县,在街上逛了一半晌,又睡了一觉,天黑了结了店钱,来到了城北王掌柜家,几个弟兄争着要先翻墙进去,那天我可手痒,看墙高些,我就先翻上了墙,跳到了院子里,我刚准备给外头几个弟兄们开门,就听一阵狗叫,月亮底下就见两条大狗从个夹道里“呜呜”叫着跑过来——”
小玉惊叫道:“那咋办呀?你都跳进去了?!咋不扔肉呢?”
田姓汉子笑道:“是啊,财东家、大户人家基本都养狗,人没上墙狗就叫唤,扔两块带药的肉蛋蛋就没事了,粮油铺王掌柜这两条狗是好狗,人上了墙都不叫,跳到院子里才从夹道里扑出来,还是边跑嘴里‘呜呜’的——”
小玉紧张地道:“把你没咬么?”
田姓汉子笑道:“别急,你听我给你说,我见头一个狗扑上来,一脚踢到了下巴上,踢得滚了两个蛋蛋,第二条狗已到了跟前,我那时候把枪都拔出来了,随手拿盒子枪把把墩到了狗头上,一下就把第二条砸趴下了,估计砸得不轻,那狗拾起来,夹着尾巴就往回跑,头一条狗本来还站起来呲牙,一看那条跑了,也跟着夹尾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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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街的早晨,已经很是冷清,连那些做别的生意的店铺也似乎受了几家妓院的感染,比别的街道开门要晚许多,这会儿大都关着门。
芙蓉楼的大门外,立着三匹高头大马,田胡子带的两名手下立在马旁,两名轿夫和一顶轿子伺候在一旁。
老鸨和龟公送田胡子出来,龟公边走边偷偷打个哈欠。
汉子翻身上了马,拧身冲老鸨一抱拳:“告辞了!”
老鸨道:“田爷慢走,没事常来耍啊,那我就不远送了!”
田胡子笑道:“请回,妈妈睡得晚,回去赶紧再补一觉!”
又对轿夫道:“起轿!”
一行人因轿子行速慢,缓缓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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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胡子大名田如意,是石楼山上凤凰岭大当家的,因长着一副连腮胡,人称“田大胡子”,在方圆百里是条响当当的好汉。
田如意一行走在城外的大路上。
田如意骑在马上,悠闲地欣赏着四周的景色。
一名手下道:“田爷,为甚不叫辆马车,快快地就到了山下,却雇了顶轿子,把两个轿夫累得光了膀子还冒汗,还跟鳖爬似的,花得钱还比马车贵,主要是害得咱们也跟着碎步走,烦乱死个人!”
田如意笑道:“咋啦?心慌了?心慌了你先上山去!”
那名手下笑道:“我不心慌,我就是跟田爷说说而已,开个玩笑。”
田如意笑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先上山去,上去后叫两个兄弟带上滑杆在山下等我!”
田如意俯身一拍那名手下的马臀,马不防,吃了一惊,“哗啦哗啦”撒蹄子向前跑去。
田如意哈哈大笑。
他对另一名手下道:“这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我看那姑娘身子还有些弱,咋受得起马车的颠簸,慢就慢些吧,咱们就当赏景吧!”
手下挠了挠后脑勺:“没想到田爷心还这么细,想得这么周到!”
田如意道:“来,我给你唱一段信天游你就不闷了!”
他扯起嗓子唱起了信天游:
太阳出来一点点红呀,
出门的人儿谁心疼。
月芽出来一点点明呀,
出门的人儿谁照应。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兰,
出门的人儿回家(呦号)难。
一难没有买冰糖的钱,
二难没有好衣(呦号)衫。
天上的星星三颗颗亮,
出门的人儿谁照(呦号)应。
天上的星星三颗颗亮,
出门的人儿好凄(呦号)慌。
出门的人儿好凄(呦号)慌。
好凄慌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