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赵老掌柜的倒是张秘书的知音,将张秘书分析得到到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他没有想到,当他找他张秘书,很沉痛地告诉他,自己家确实在风水上压住了张家的铺子,二十年前的事情自家有些理亏,特别是这几年,他老做梦梦见菩萨,告诉他善恶因果的关系,再想想跟张父原先是称兄道弟的关系,更感到唏嘘,决定将自家的五间铺面让给张家,以求来世能得好因果。
赵老掌柜没想到的是,张秘书竟一个嗑噔都没打,一口答应了,而且张秘书不白要,也没找人情借钱,而是直接告诉租他家铺子的老许,再将铺子以每年五十大洋的低价再租给他十年,条件是一次性付清。老许一想这事情太划算了,拿出铺子里的现钱,又连夜找亲朋借钱,凑够了五百大洋交给了张秘书。张秘书第二天就找到赵老掌柜,说五间铺子不能白要,交给赵老掌柜五百大洋,让他写了契约,两人画押按了指印。
五百大洋卖了五间铺子,就跟白送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赵老掌柜觉得做得值,给儿女买了一个平安,了了心中一个担忧。
张秘书收了铺子则是另有想法,这老家伙太有心机,自己现在虽有了一点“势”,但“势”还不够,自己的目标是当文水县县长,刘县长人圆滑、关系硬,肯定以后会高升,只要拉好了他这条关系,钱花到位,自己的学历绝对够,考县长的那些试题他也看过,那些政治理论,包括三民主义、建国大纲、国民革命史等自己已经了然于胸;这老家伙送给自己五间铺子,为什么不要?不要这老家伙就会起疑心,或许看世色不对,就会变卖家产跑掉,中国这么大,到时怎么找他;而且也能先让辛苦半生的母亲享几天清福,吃饭有厨子、出行有丫环,到时候打通关系的钱财也要从这几间铺子里面出,这老家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秘书想,现在刘县长赏识自己,以后全凭刘县长提携,自己怎能不尽心尽力,所以莫说是凤凰岭,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自己也要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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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牛在自己住的山洞内,正同一名山匪下棋,他横坐在条凳上,光着的一只脚搭在凳上,手里敲打着棋子,观察着棋面,口里喃喃有声。
一名背长枪的山匪走了进来。
山匪报道:“二爷,山下巡山的报道,田爷回来了!”
“噢,”三牛道:“走到哪儿了?”
山匪:“都到岭下了!”
三牛道:“好,你继续巡逻去!”
那名山匪又匆匆出了山洞。
三牛放下棋子,趿上鞋,对同他下棋的山匪道:“走,棋就放在这儿,晚上再下,先接大哥去!”
两人匆匆出了山洞。
三牛出了自己的山洞。
一些没巡逻的山匪在木屋前东一堆西一窝或聊天、或擦枪、或丢方(一种在地上划格子,以石子和草棍代棋子的游戏)。
三牛叫了两名离得近的山匪:“你们俩,走,跟我接田爷去!”
两名山匪站起跑了过来。
三牛和这几个山匪顺路往岭下走去。
走到坡头处,三牛看见冯曼婷站在路旁一棵树下,仰头望着什么。
三牛叫道:“冯姑娘,你在那儿看甚呢?”
冯曼婷扭过头来,见是三牛,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
冯曼婷走了过来。
她道:“我吃了午饭,没事出来散散步,那树上有个鸟窝,里面有两只小鸟,刚才回来个老鸟,给它们喂吃的呢,我怕你们大声惊飞了老鸟。”
三牛笑道:“我当甚呢,那有甚好看的!”
冯曼婷问道:“三牛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三牛道:“田大哥回来了,我去接接他,你去不去?”
冯曼婷道:“好啊,我反正也是散步,顺便同你们一起接一下田大哥!”
三牛道:“那好,走吧!”
一行人往岭下走去。
来到半山腰一块平处,三牛道:“咱们就在这儿等一等,估计田大哥就快到了!”
冯曼婷站在空地向四下眺望。
冯曼婷:“站在山腰和站在山顶看,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这时候,三十几步外山道转弯处,田如意和另两名手下牵着马从路上拐了出来。
田如意抬头看见了他们,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不一会儿,田如意他们三个就走到了他们歇脚的平处,跟三牛来的三名山匪忙上前接过田如意他们手里的马缰。
田如意笑道:“原来你们几个在这儿埋伏着呢!”
大伙都笑了。
冯曼婷道:“田大哥,累不累?坐这儿歇一歇!”
田如意笑道:“不累!我们爬山就跟喝大豆豆糁子一样,是天天都要来一碗!”
他又对冯曼婷道:“咦,你这身上病还没好利索,咋也跟着走这么远的路?”
冯曼婷笑道:“田大哥,我早就病好了,我呀,是中午灶上的大豆豆糁子吃得太饱,出来走一走,也感觉好着呐!”
田如意用手指着她,笑着对大伙道:“你看,这就是人常说的吃饱了没事撑的!哈哈!”
大伙儿都笑了,冯曼婷笑着转过了身子。
田如意笑道:“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不说不笑不热闹!”
他一挥手道:“走吧!”
田如意和三牛冯曼婷走在前面,众人向岭上走去。
田如意问三牛道:“三牛,最近这两天山上有甚事么?”
三牛道:“没事,噢,上次说的大宁县曲峨镇的齐财主,打探的弟兄已回来了,说他庄园里没添护院的,还是那十来个人,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田如意道:“暂时先放一放,过一段时间再说!”
三牛道:“弟兄们都歇了一个月了,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田如意笑道:“咋,苦日子过惯了,享几天清福还受不了了,没事可以在山上练练拳脚提高一下枪法嘛!”
一行人向岭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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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如意、三牛、冯曼婷三人回到了冯曼婷现在暂住的山洞。
冯曼婷给田如意倒了一杯凉茶,田如意端起来“骨嘟”两口就喝完了。
冯曼婷要给田如意续水,田如意挡住了:“我来我来!”
冯曼婷将茶壶给了田如意,也坐了下来。
田如意去箱盖上拿了一只碗,过来给自己倒满了凉茶,道:“我这粗喉咙大嗓就适合用这大碗,哈哈!”
他一气喝了几大口,撩起衣襟抹了抹嘴。
三牛道:“大哥,跟曹麻子两个把谁撂翻了?”
田如意笑道:“这次老曹学乖了,不提跟我拼酒的事了,只说弟兄们喝好就行了,哈哈哈!”
三牛道:“那曹麻子最近又添了甚好东西?”
田如意笑道:“你这话问到地方了!”
他笑着对曼婷解释道:“这个老曹啊,那可真会享受,别看是十字崖的土匪头儿,那住的地方摆设的比财主家还阔气还洋气,还娶了五个压寨夫人,那家伙一见我就是‘田爷啊,人生在世就是趁着能享受要享受,咱们可都是提着脑袋混日子,再别把钱分给穷人了,你分给穷人他们能吃饱了,谁还上山投靠咱们?’”
田如意顿了一下,道:“我说道谁说我不享受了,我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冬天也有棉袄穿,至于把钱分给穷人,哈哈,我看我田如意山上要百十来号兄弟,就这两天还有几十个陆续投我的,要是是家里的独子,或者成了家的我都不留,给发了钱让他们回家,不象老曹你还拿着大洋招人,到现在也不过八九十号人马,所以说各人的日子各人过,别拿自己的道道给别人指路路!”
冯曼婷笑道:“田大哥可真会损人!”
田如意笑道:“咱跟他不管拼啥,都不能让他占了上风,那家伙上次弄了个一人多高个座钟,这次又不知从哪儿又弄了个甚‘沙发’,叫手下人硬是用滑杆抬了上来,非要叫我坐一坐,这一坐啊,感觉还就是不一样,一坐下去啊,人就感觉象软了一圈似的,腰也直不起来了,就不想起来!”
冯曼婷道:“沙发这东西我听说过,那是外国人发明的软椅,底下带软料弹簧的!”
三牛道:“大哥,要不咱也买个这洋玩意来开开眼?”
田如意摆手道:“不要不要,咱们的钱呐,还是多买些枪和子弹要实在!”
田如意端碗又喝了一口水。
田如意道:“老曹这次叫我去就是商量国军和阎锡山两边都想收编的事情!”
三牛问道:“那曹爷的意思是甚?”
田如意道:“那家伙打的是斜心眼,他说不管投哪边,混上三个月有个意思,再回到山上,还能捞一批武器弹药,我说这事我做不了,要么咱们谁都不理,真投靠了谁就不能干这不讲义气的事,老曹这家伙说我打仗勇猛,思想上还是那种农民思想,我说我就是这农民思想,改不了啦!”
三牛道:“大哥这是讲信用重义气,曹爷那种人是不懂的!”
他又问道:“那大哥的意思呢?”
田如意摸了摸胡子,放下手:“我的意思是谁都不理,耍得好和丢人挨着呢,现在你知道谁将来能夺了江山,我的想法是到时有了好皇上——”
冯曼婷“扑哧”一声笑了:“皇上?现在哪有皇上啊,都叫总统呀啥的!”
田如意笑了:“就是那个意思,要是个好皇上,咱们就回家种田过安生日子,再还是个昏君,咱们就继续当咱们的土匪,不信这世上老没有个好世道!”
三牛道:“对,咱们谁都不投,不过大哥你怎么没想过以后自己当皇上啊?”
田如意笑了:“我甚都想过,就是没想过咱们自己做皇上,咱们就这点人马还敢想那个!”
三牛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胖子,都是吃出来的,咱们不着急,一步一步来嘛!”
田如意道:“好,我三牛兄弟这想法太大了,那咱们就试试看能不能成!”
他顿了一下又道:“老曹那家伙听我说谁都不投有些担心,说一个是正规军,一个是山西王,咱们谁也得罪不起,不暂时找个靠山,把哪边得罪了咱们都受不了啊!我说道,你说我是个农民,我这个农民看天下大事比你还清些,现在的形势是表面上蒋介石老虎称了王,可底下的阎锡山、冯玉祥、云南王都是豺狼,面服心不服,相逮住机会自己当上王,还有小日本这头饿狼,现在实际上占了东三省,就在关外蹲着,狼这东西贪心不足,特别是已经见了血,别以为它吃饱了,它是在一直瞅着咱们关内这块大肥肉,它野心大着呐!噢,对了,还有共产党的红军现在也到了咱们西边的陕北,谁还顾得上咱们,即使来上些人马,咱们也互为那甚角之势......”
冯曼婷笑道:“是互为犄角之势!”
田如意笑道:“你看我这没文化,让冯姑娘都笑话了!”
冯曼婷道:“哪有啊,田大哥你讲得很好,快点往下讲啊!”
田如意道:“我说咱们互为犄角之势,他攻你我抄他的后路,攻我你抄他的后路,咱们两家山上的粮食都够吃几年,你十字崖跟我凤凰岭比起来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我都不怕你怕甚!”
三牛道:“好,大哥说得好!”
田如意笑道:“老曹听了我的话,也伸出了大指哥道,‘田胡子我老觉得你就是个粗人,没想到你对外面的形势认识的这么清!’我给曹麻子说,我没事就关心外面的形势,当然比你了解,你整天光知道跟你几个夫人喝酒打牌,能知道个屁!”
田如意笑道:“我这一说,他也就定了心,拿定了主意!”
三牛掏出烟来,递给田如意一根。
他又划着火,两个人都点着了烟。
喷出的烟雾把冯曼婷呛得咳嗽了几下。
田如意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对三牛摆摆手:“灭了灭了!”
冯曼婷道:“不要紧的,你们抽吧!”
三牛也掐灭了烟。
田如意道:“就是这个共产党,我不太了解,总觉得他们有点神神秘秘!”
三牛道:“老百姓的嘴就是一杆秤,他们嘴里的共产党就跟咱们一样,也是劫富济贫,为穷人打天下,不象正规军胡说的那样,人家现在已经成了气候了,红军已有几万人了!”
田如意道:“对,我总觉得这共产党的红军就象一条龙,虽然被蒋介石这只猛虎撵着咬了两万多里,将它咬得满身都是伤,但是这条龙并没有伤筋断骨,这现在就是卧在黄河滩上养歇,陕北这块小池子容不下它,迟早是要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