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如意道:“夫人,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那豹娃和狼娃是亲兄弟,家在底张村,两个人都成了家,但没分家,合起了一个院子十几口人,我估计他们两人迟早要回来,那个孔大猛和宋和尚是西沟村的,但是这两个人一个是有婆姨没娃不顾家的下家,一个是光棍一条,一直没有回来,我怕动了胡家两兄弟打草惊了蛇,再寻孔大猛和宋和尚就难了,所以就想再等一下——”
他看着冯曼婷道:“还有石楼县的县长不知最近为甚对你家人被害的事也很上心,派了警察要捉拿凶手,警察署的魏探长带人虚张声势到底张村去了几回,其实早派人通了信,胡家兄弟做样在村外转一圈,等‘黑皮’一走就回家了,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胡家兄弟是把魏探长买通了!”
冯曼婷伸手抹去了脸颊上的两行泪水:“这石楼县长对这件事上心,一定是雁声叔叔在背后出的力,胡家兄弟也是用我家的财物买通的魏探长!”
田如意道:“这两天魏探长的人不去了,我今天把这事又想了一晌午,还是决定把这事告诉你,要怎样决定看你的!”
冯曼婷道:“田大哥,你差点误了我,今晚我就要带人去底张村!”
田如意道:“我知道你就要有这话,你要带人去我不拦你,不过我也要跟着去,怎么行事我说了算,怎么处置由你说了算,怎样?”
冯曼婷道:“行!田大哥,咱们下山去准备吧!”
田如意站起来道:“行,听你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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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
七名身穿灰衣灰裤的山匪立在坡头。
田如意也是一身布灰衣布灰裤,冯曼婷一身黑衣黑裤,腰里系着蓝丝绦,和三牛三个人站在前面。
三牛问道:“大哥,这回真不要我去?”
田如意道:“上回去齐财主你不叫我去,我这次当然不叫你去了!”
三牛道:“那就带七个兄弟够不够?”
田如意道:“这算个甚呀,胡家两兄弟家就一个小院院,要不是给夫人报仇考虑周全些,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三牛道:“那好!”
田如意对冯曼婷道:“夫人,咱们下山吧,马匹都在山下备好了!”
冯曼婷“嗯”了一声,快步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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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朦胧,飘起了丝丝细雨。
郊外土道上阒无一人,九条黑影骑着快马从大路上飞奔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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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张村外,九条黑影下了马。
他们牵马进到村外的小树林里,将马匹拴在树上。
朦胧的夜色中,田如意看了一下天:“这雨虽小,可天可更暗了!”
他吩咐道:“点个火把!”
一个山匪点着了火把。
火光照着众人的脸,冯曼婷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田如意道:“东来,给咱到前面带路!”
叫东来的山匪应道:“是田爷!”
东来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跟着向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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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带着一行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谁家的狗好象听到了动静叫了起来。
东来指道:“就是这家!”
田如意吩咐道:“进去个人开门!”
一名山匪道:“这比起那些财主家的大院太简单了!”
那名山匪来到院墙前,跳起来抓到墙头,脚一蹬,双手一撑,就上了墙头,然后跳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打开了。
众人进了院内。
东来轻声指点道:“有六间屋住人!”
田如意接过了火把一挥手,七名山匪分别向那六间屋子扑去。
田如意和冯曼婷站在院内,冯曼婷的脸虽在火把的照映下仍显得有些苍白,能看出她内心的紧张和愤怒。
只听得一阵阵喝令声和惊叫声传到院内,还有小孩的哭叫声。
过了一会儿,胡家十三口人,有老有少都被带到了院子里,别的人都让他们穿整齐了,只有胡家两兄弟,豹娃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狼娃穿着小褂和短裤。
豹娃被押过来一边走一边陪笑道:“是不是警察署的便衣兄弟啊,都是自家兄弟,你们魏探长应该关照过你们嘛!”
押他的山匪不说话,推搡了他一把让他快走。
深秋的雨丝飘着,濡湿了冯曼婷的头发,顺脸颊和紧抿的嘴边滑下。
田如意举火把站到了前面,冯曼婷落在了稍后阴影中。
胡家两兄弟都是刚刚被从被窝中揪出,在细雨中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的。
田如意开口道:“你们两个就是豹娃和狼娃吧,我们不是警察署的黑皮,我们是土匪!”
火把的照耀下,田如意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豹娃道:“众位好汉你们恐怕搞错了,我们不是甚有钱的大户人家!”
狼娃脑子机灵,截住了豹娃的话道:“不过好汉们既然已经来了,我们怎么也不能让好汉们空着手回去的!”
他陪着笑问道:“诸位好汉是凤凰岭田爷的手下还是十字崖曹爷手下的?”
几名山匪不说话,笑看着田如意。
豹娃莫名其妙地看看几名山匪。
狼娃毕竟脑子转得快,马上反应了过来,叫道:“这应该是凤凰岭的田爷吧?看我这笨脑子,除了田爷方圆几县谁有这么威猛的串联胡啊!”
他陪笑道:“只是没想到田爷竟亲自带人下山!”
狼娃对田如意谄笑拱手做揖道:“田爷,我久仰您的大名!”
他一指院中十几口老小:“要不是家中有老有小,我早就上山投您去了!”
狼娃又谄笑道:“田爷看上我家甚东西随便叫两个兄弟来就行了,怎么敢劳您田爷的大驾亲自来呢!”
冯曼婷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你家的一粒米我们都不会要!”
冯曼婷一身黑衣,一缕头发又贴在腮边,狼娃一下没认出来。
冯曼婷冷笑一声:“怎么没认出我,你们两个我可不敢忘!”
狼娃这才认出来,叫了一声:“是你!”
豹娃也认出来了,叫道:“老二,这是那个老陕的闺女!”
一个山匪照豹娃的屁股上来了一脚:“这是我们家夫人!”
豹娃挨了一脚,叹息了一声:“老二,应了你的话,孔老大手软了一下,果然把祸患留下了!”
狼娃“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夫人,那事是孔大猛叫我们干的,我们是他手下,不听不行啊,抢你家的东西我们用了一点,我原物奉还,再把家里值钱的都给夫人,你看我们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就饶了我们吧!”
冯曼婷冷笑一声:“那我们一家老老有小,你们饶过谁了!”
豹娃倒硬气些:“老二不用求了,这事求不来的,咱俩的命就交待在人家手里了!”
他又对冯曼婷道:“只求夫人能放过老人娃娃几条命,剩下的人随夫人咋处置!”
冯曼婷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们虽是土匪,也不象你们那样残忍,除了你们两个带走外,你们家的一粒米一条狗我都不会动!”
狼娃跪在地上磕头:“夫人饶命!田爷饶命!我愿意投靠田爷,有甚事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冯曼婷厌恶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狼娃,吩咐道:“带上这两个人,咱们走!”
她转身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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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坟前。
山匪们又点起了两支火把。
细雨中狼娃浑身发抖面色铁青,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冯曼婷不理地上泥污,在坟前跪下,她道:“娘,大,我今天带了两名仇人,到你们坟前祭奠你们!”
她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冯曼婷吩咐道:“把他们两个带上来!”
几名山匪推搡着胡家两兄弟来到了坟前。
冯曼婷喝道:“跪下!”
狼娃身子一抖双膝一软,已经跪倒在坟前,豹娃站在那儿没动。
一名山匪骂道:“夫人叫你跪你还敢不跪,你个狗东西!”
两个山匪上来,两脚踹在豹娃膝弯处,豹娃“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冯曼婷从腰间拔出盒子枪来,她双唇紧闭举起枪对准豹娃,左手打开保险,一扣扳机,“砰”一声,豹娃应声倒地,狼娃“娘诶”一声瘫倒在地。
冯曼婷上前一步,对着躺在地上的狼娃又是一枪,狼娃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冯曼婷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道:“将这两个家伙扔到路那边林子里!躺在这里污了我爹娘的眼!”
几名山匪上前,抬起两具尸体走了,留下一名山匪举着火把。
田如意一直背着手站在一边看着。
冯曼婷走到坟前,又跪了下来:“娘,大,女儿已亲手杀了两个仇人,希望你们的冤灵能稍平,还有另外两个仇人,你们放心,女儿也一定不会让他们得到报应!”
冯曼婷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她对田如意道:“田大哥,咱们走吧!”
他们向大路上走去。
冯曼婷道:“田大哥,我想回去后对今晚下山的几个弟兄每人奖五十大洋,你说行不行?”
田如意笑道:“行,怎么不行,你是山上的夫人,这种小事就不用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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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已是初秋。
凤凰岭上松柏居多,所以仍是一片青翠为主,夹杂着别的树木或浅红或淡黄的树叶,岭上的秋景别有一番风韵。
今天是个好天气。
冯曼婷从山洞里分别抱出两盆花来,一盆是福菊,正当季,开着大朵的黄花;一盆是玫瑰,叶子已经凋谢得只剩几片。
冯曼婷从洞里端了一碗水,给两盆花浇了水。
她又走进洞里,出来的时候一手提着一个小木凳,一手拿着一本书。
冯曼婷在洞外坐下,她抬头眯眼看了一眼暖洋洋的太阳,将书摊在膝盖上看了起来。
小山匪洪亮从东面跑了过来,跑到跟前才看清,原来他怀里还抱着两只可爱的小灰兔。
冯曼婷将书扣在了膝上,笑道:“哟,洪亮,从哪儿弄到的小兔,真可爱!”
洪亮嘻嘻一笑:“刚才我们三个人在山坡坡上碰见一只野兔,就撵着逮,那野兔拐了几个弯避开我们,‘吱溜’一下就钻到洞里去了,我知道野兔一般都有几个洞口,可看那块土软着,就去挖洞,大兔果然跑了,可在里面发现了七个小兔,我到里面挑了两个大点的给夫人送来了!”
冯曼婷站起来,把书放在小凳上,小心地接过来一只小兔,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
她脸上露出少女样的娇憨,道:“毛绒绒的真可爱,我弟弟最爱养小兔了,我知道象这么大的小兔兔最不好养了!”
洪亮道:“就是的,我在家里也养过兔呢,就是不好养,后来养得时间长了,我就有经验了!”
冯曼婷道:“你先把这两只小兔养着,再大一些好养了再给我,好吗?”
洪亮笑道:“好,再能过一个月它们就好管了!”
冯曼婷道:“把那只小兔先给我,到里面给你拿个凳子再拿个盆子来!”
洪亮“哎”了一声,到洞里取了一张小凳和一个木盆。
冯曼婷把两只小兔放到盆子里,对洪亮道:“让小兔子先晒一会儿太阳!”
洪亮把盆子放到了一边地上。
冯曼婷拿起书坐了下来。
洪亮也坐在了小凳上。
冯曼婷道:“洪亮,你是咱们山上年龄最小的吧?”
洪亮骄傲地道:“我今年十五了,去年就跟田爷上山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方圆几十里是最小的土匪呢!”
冯曼婷笑了,她好奇地问道:“你年纪这么小,你爹妈能舍得你吗?”
洪亮笑嘻嘻地道:“舍得!我老早就没爹了,说起我跟田爷上山还有意思着呢!”
不待冯曼婷询问,他就讲开了:“去年天热的时候,那天黑了,我跟村里要好的一个小伙计一块到村里的石碾上乘凉,那石碾在村中央一块空地上,跟前是一棵大皂角树,晚上往石碾上一躺,再刮一点风,那简单美透了!我和小伙伴说着说着就会睡着了,那碾子就在门大户家外头,这家伙家里有钱有地,坏透了,不说别的,就说这石碾吧,村里老人说,这石碾在村里这地方都有几十年了,可门大户非说这石碾是他们家的,村里谁家想碾点莜面玉米面的,他都要分点面,说是碾子费;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刚睡着,就感觉跟前有人‘嗖嗖’地跑过去,我睁开眼睛一看,有十几个黑影从我跟前跑过,到了门大户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