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道：“我送夫人！”

陆先生送冯曼婷到了书房门外。

陆先生道：“夫人慢走！”

冯曼婷回首拱了一下手。

冯曼婷刚走了几步，陆先生突然在身后叫了一声：“夫人！”

冯曼婷闻言转过了身：“陆先生还有什么事？”

陆先生道：“夫人是不是也和我的遭遇一样啊？”

冯曼婷愣了一下，轻笑一声：“我是自愿留在凤凰岭的！”

她看见陆先生有些不解的表情，道：“如果咱们有缘再见面，我再讲给你听吧！”

她向前院走去。

陆先生又鞠了一躬，低声道：“拜托夫人了！”

陆先生直起身子，望着冯曼婷的身影向月亮门那边走去，拐了弯看不见了．．．．．．

冯曼婷出了月亮门，来到了前院。

小龙少爷这时已不在前院，不知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前院一棵树下，五姨太已和另三个姨太太在树下撑起了麻将桌，四个人叽叽喳喳的。

麻杆和另一个土匪在一边伺候着，另一个土匪手里捧着茶壶。

麻杆抽着烟，看见了冯曼婷，远远的呲牙咧嘴一笑弯了一下腰。

冯曼婷走进了厅内。

田如意和曹金龙正在下象棋。

田如意坐在太师椅上比坐在沙发上的曹金龙气势看起来更威猛一些。

另一张几上墩着一坛酒，旁边放着两只青瓷小碗。

田如意将炮架到当头，叫道“将”。

曹金龙此时正皱着眉手捏下巴思考着。

冯曼婷走到了跟前。

田如意抬起头来，笑道：“夫人，第一把棋可下得快，最后下完老曹输了，棋盘上还有五颗子，喝了五盅子，这第二把棋我要叫他一次喝个够！”

曹金龙想了一会儿，掂起车，垫在了中间。

田如意笑道：“哎，我就知道你要垫车，你也只有垫车了，你老将再出来，死得就更快了！”

田如意又拿起另一只炮，架在了中路，成了重炮。

田如意笑道：“重炮打车，我这炮可是有根的！”

曹金龙嘟囔了一句：“这棋！”

田如意笑道：“硬夺炮吧！别舍不得车了，夺了炮出老将还能顽缠一会儿，虽说折了车，少个人等会儿还能少喝一盅酒，哈哈哈！”

曹金龙想了想，提车狠狠地夺了炮。

田如意笑着用车吃了他的车。

曹金龙不管不理，提马往上冲。

冯曼婷不禁叫道：“不对呀，曹寨主，你老将不出来，下步田大哥就抽你的人了！”

田如意笑道：“对着呢！老曹看他这形势不对头了，让我多吃几个人，他好少喝几盅酒！”

冯曼婷不禁笑道：“原来是这样！”

曹金龙这才抬起头，好象才发现了冯曼婷一般。

曹金龙直起身道：“夫人回来了，考过了没有？那个陆先生夫人看他是真有学问还是草包一个？”

曹金龙和冯曼婷说着话，另一只手装做无意的样子，将棋盘上的几颗棋子刨乱了。

田如意看见了，叫道：“哎哎，老曹，怎么耍赖啊，这可不行啊！”

曹金龙看了一下棋盘，道：“哎呀，不小心，田胡子你咋心眼这么小的，娃娃的前程重要还是一盘棋重要，等一会儿咱们可重摆！”

田如意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耍赖你比谁都能行！”

冯曼婷笑道：“田大哥，曹寨主是主人，肯定让着你了！”

她对曹金龙道：“曹寨主，这个陆先生啊，学问是有一些，不过是心里明嘴上粘，讲起来词不达意，学生学起来自然稀里糊涂，小龙少爷虽然很聪明，学起来却不得要领，自然难以进步！”

曹金龙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抬头看着冯曼姑婷：“那怎么原先打听到桐花乡好些人都说陆先生有学问呢？”

冯曼婷道：：“我已经了解了陆先生的学历，他是太原国中的高材生，论学问教小龙少爷是没问题，可他教私塾还没有几年，别人都知道陆先生的学问，可是他教了三年的学生还都没有出师应试，谁知道到底学得怎么样呢？”

曹金龙点点头：“有道理！”

他思忖了一下道：“我看这个陆先生就不要了！”

冯曼婷道：“是啊，留在山上也没什么用，倒一年一年耽误了小龙少爷的学业！”

曹金龙笑道：“对，我已经想好了，我再叫人下山，请一位老先生上来，这老先生一般都教了一辈子书，熟门熟路，教起来肯定效果好！”

冯曼婷表面没什么，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冯曼婷心想：哎呀，我救了一个陆先生，这又害了一位老先生，这陆先生还年轻身体好，都不堪折磨，如果换做一位老先生，怎么经得起这小龙少爷的折腾呢？！不行，我要另想一个办法！

冯曼婷道：“曹寨主这主意好是好，不过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曹金龙道：“夫人，这是甚意思？”

冯曼婷笑道：“曹寨主，你是穿着马褂赶新潮的人物，这一点应该比我还清楚，你看你现在都用上了自行车、留声机，咱们中国为什么没有这些东西呢？这都是因为洋人发明了物理、化学，有了这些知识才造出了这些洋玩意！”

曹金龙道：“对对对，还忘了跟你们说，我这两天托人买得收音机回来了，这玩意儿才神奇，坐在家里全国的大事小事全都知道！在我后院卧房里放着，等一会儿我叫人搬来，你们也见识见识！”

冯曼婷道：“对，这收音机我从报上也知道些，报纸要送过来需翻山越岭的，这收音机是把声音送过来，可以说是千里传音呢！”

曹金龙点头道：“不得了呢！”

冯曼婷道：“还有洋人的算学，用得是阿拉伯数字，算起帐来不用算盘，一般的只在脑子里想一下就出来了，繁琐的，一张纸一只笔也很快就算出来了！”

曹金龙道：“是跟咱们算命的一样，能未卜先知吗？”

冯曼婷笑道：“不是的，算命的有准有不准的，人家那是科学，只要用对方法，次次都准的！”

田如意拍了拍腰间，感慨道：“洋人真是历害，这枪就是洋人发明的，一下就超过了咱们中国的武术！”

冯曼婷道：“是呀，不过要严格论起来，洋人也是借用了咱们发明的火药，才造出了枪，不过咱们这们些年没进步，被人家超到前面去了！”

她又对曹金龙道：“现在不比从前，小龙少爷如果想要将来前程远大，就要学新学，要是曹寨主请了老先生，只是精通一门之乎者也，连钢笔都不会用，更不用说英文、算法、物理等等之类了！”

曹金龙道：“要是依着夫人的意思应该怎样？”

冯曼婷道：“我想啊，应该让小龙少爷到太原或西安的洋学堂去念书，才能掌握百家之长，也能到大地方见识见识开阔视野！”

曹金龙低头想了想：“好是好，出去见见世面以后才能干大事，说实话，小龙虽在山上甚都不缺，可自三岁把他带到山上，他长这么大，还没下过一回山呢！”

他又对冯曼婷道：“更何况让他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念书，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冯曼婷道：“太原、西安都是省会大地方，谁会知道小龙少爷是你曹寨主的儿子，而且好多官宦子弟有钱人家的少爷都在那里念书，学生都是住校，应该很安全的，曹寨主如果不放心，就派一名机灵的手下陪着小龙少爷，不但平时能照应他，也是保护他，就是多费一点钱罢了！”

曹金龙喜道：“是个好主意，钱算甚东西，人家当大官的都让娃娃上洋学堂，我曹金龙咋不能让我儿子上洋学堂呢！”

他又哈哈大笑道：“哎呀，你看我曹金龙喜欢洋玩意儿，咋没想到让儿子上洋学堂呢！哈哈！”

冯曼婷道：“是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龙少爷同那些官宦子弟在一起上学交朋友，对他以后的前程也大有裨益呢！”

曹金龙道：“我的决心下了！听夫人这么一分析，我心中一点顾虑也没有了！”

冯曼婷又道：“那那个陆先生，曹寨主打算怎么处置呢？”

曹金龙道：“这个废物，抽他一顿鞭子，叫他滚蛋就是了！”

冯曼婷道：“曹寨主，你这么处置我倒有些不同意，陆先生虽然没给小龙少爷教授多少学问，但也算尽心尽力了，古人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觉得曹寨主就该按当初说好的酬金付给他，好好打发他走，也落个尊师重道的好名声！”

曹金龙想了想，笑道：“也好，不就两个钱嘛，夫人说得都在理啊！”

他猛然道：“哎呀，夫人，你看我说得高兴，这半天你还在这儿站着，快请坐快请坐！”

冯曼婷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

她回到椅子上，坐下。

曹金龙又猛然想起什么，道：“哎呀，夫人，我看小龙在太原上学还有点问题！”

冯曼婷见事情已圆满解决，突然见曹金龙又说这样的话，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

曹金龙道：“我昨天晚上听电台，日本人已占了北平、天津，如今正在攻打上海，这下一步说不定就要打山西了，你说这太原还敢去吗？我本来今天还想和田老弟说说日本人的事，这一下棋喝酒，把这一出差点给忘了！”

冯曼婷和田如意吃了一惊。

田如意道：“日本人正攻打上海吗？”

曹金龙道：“中央台的广播还能哄人吗！”

冯曼婷道：“那让小龙到西安念书，日本弹丸小国，能有多少人，西安应该会很安全的！”

曹金龙点了点头。

这里，麻杆走进了大厅，对曹金龙点头哈腰道：“曹爷，晌午饭做好了，你看是摆在哪里吃啊？”

曹金龙对田如意道：“田胡子，你是喜欢坐厅里吃还是喜欢坐院子吃啊？”

田如意道：“今天天气好，我看坐院子宽宽敞敞好！”

曹金龙对麻杆道：“那你就吩咐把桌子摆院子，几个姨太太也摆一桌坐院子，热闹！”

麻杆应了，出了大厅。

曹金龙道：“我看麻杆这怂就有眼色着，小龙念书就他跟着还挺合适！”

冯曼婷笑道：“曹寨主手下的人曹寨主最清楚，选谁那一定错不了！”

曹金龙对田如意道：“田老弟，晌午吃饭就别喝酒了，下午看完我的收音机，说说日本人的事，还可以再下两盘棋喝酒！”

田如意笑道：“晌午你不喝我要喝，我怕我到你这儿来一天，连一口酒都沾不上！”

曹金龙点着田如意：“哎呀，就赢了一把棋，看你张狂成啥样，还是夫人说得对，我是主你是客，头一把棋肯定要让你一下！”

田如意笑道：“算了些！咱俩谁还让谁啊！”

这时候，麻杆又匆匆走了进来。

麻杆道：“曹爷，二当家的回来了！”

曹金龙问道：“哦，看带回来的货多少？”

麻杆笑道：“我看大箱小箱在院子里堆了不少！”

曹金龙笑道：“哈哈哈，那我就看一下！”

他站起来，对田如意和冯曼婷一抱拳：“田爷、夫人，稍坐一会儿，我给兄弟们说几句话就来！”

曹金龙兴冲冲地向外走去。

田如意笑着对冯曼婷道：“这老曹真会借坡下驴，这一把眼看他就要输了，这一走，等会儿回来就不认帐了，你看都把棋子搅乱了！”

曹金龙刚出了大厅，就听见外面一个人粗喉咙大嗓子地道：“曹爷，我回来啦！”

只听曹金龙道：“大刚，怎么样？大买卖还是小买卖？”

二当家的大刚道：“买卖不算大，在山下六里外的大路上等了一程，碰见一队贩布匹桐油的，给掳了过来，还有十几匹马！”

曹金龙略有些失望：“要是金银就好了，我看这十几个大箱子小篓子的！”

大刚道：“曹爷，还有呢，你看，那三个人，一个是掌柜的小儿子，一个是管事的，还有一个带上来送信的，你给开个价吧！”

只听曹金龙道：“管事的二百大洋，掌柜的小儿子五百大洋赎人，叫人把他们看管好，饿不死就行了！”

曹金龙又道：“大刚，田爷今天带了夫人来了，你进来我给你引见引见！”

大刚道：“那好，田爷我见过了，曹爷说得那个长得赛天仙能文能武的夫人我还倒没见过！”

曹金龙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因为二当家的进来背光，冯曼婷也看不清二当家的大刚长得什么模样。

大刚刚一进来就先抱拳大声道：“田爷——”

田如意站了起来，也一抱拳：“二当家的刚办完事回来了！辛苦了！”

冯曼婷也站了起来。

大刚道：“给曹爷办事是我的本份，不敢说辛苦！”

他转向冯曼婷：“这位是夫——”

他突然张大了嘴，象白天里见了鬼似的，愣在那里不说话了。

冯曼婷也看清了大刚是何许人也，脸上的颜色大变，也愣在了当地。

田如意和曹金龙一时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田如意叫了一声：“夫人！”

冯曼婷这才反应了过来，她转身一步来到田如意跟前，伸手从他腰间拽出了一把盒子枪，打开保险，抬手就向二当家的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