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营长拧着身子坐在桌后,一脸的不悦。
侯营副坐在茶几后的椅子上。
三个连的连长站在宋营长前面。
宋营长坐正了身子,敲着桌子道:“你看看你们,早上表现的象个什么样?我相信你们,没有给你们下硬指标、让你们带连队自主训练,可你们怎么带连队训练的?!让一帮土匪把你们比得连跌带爬的,哪象个中央军的样子,成何体统!”
三个连长都默不做声。
宋营长又问道:“让你们查得昨天早上没有参加早操的人员,查得怎么样了?”
一连长道:“报告营长,我们一连昨天早上有七个人因病没有参加早操!”
二连长道:“我们二连有十个人没有去!”
三连长道:“营长,我们三连有九个人因身体原因没有参加早操!”
宋营长稍在心里算了一下,说道:“二十六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无故旷操?!”
三个连长互相看了一下,二连长道:“营长,都是身体有点小病,都有人证明!”
宋营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都有人证明,这里面有两个人可能偷了四连土匪的钱,他妈的都有人证明,刚才冯连长才离开营部,本来我是言出必行,要授予他们四连尖兵连的称号,谁知道冯连长不要这个荣誉称号,只要我替她追回被盗的钱财,将了我一军——”
他伸出指头指着三个连长道:“你们几个人都是我一手提拔的,平时也待你们不薄,该出力的时候却替我丢人,该替我分担的时候却不能替我分担,你说要你们有什么用!”
二连长小心道:“营长,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再细查......”
他观察着宋营长的表情,道:“不过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这贼是哪边的还说不定呐!”
三连长也道:“是呀,就是丢钱没丢钱这事都说不定,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鬼主意!”
宋营长道:“这些我都知道,不过你们一点详细证据都没有,我拿什么去跟人家说!”
他生气地一摆手:“去去去,都先吃饭去,真应该罚你们也不能吃饭!”
二连长道:“那,营长,我们先走了!”
三个连长有些灰溜溜地出了营部。
宋营长“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侯营副开口道:“营座,不要生气了,咱们吃饭喝点酒去。”
宋营长生气地道:“我怎么能不生气,我还没说你呢,出的好主意!”
侯营副挨了训不生气反倒笑了:“营座,咱们一计不成再来一计,不信他小小的土匪还能跑出咱们的手掌心!”
宋营长看着他:“你还有啥烂包馊主意?”
侯营副笑道:“我都想好了,他们四连不是不要尖兵连的称号吗,咱们五天后再举办一次全营射击比武,每个连派三个人参加,成绩最好的连队授予尖兵连称号,这次跑操不是奖五十大洋嘛,下次射击比武奖励一百大洋,当然奖得重罚得也就重,营座,你看怎么样?”
宋营长摆摆手:“去去去,说你出得馊主意,果然就是馊主意,要说枪法,冯连长的枪法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不是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侯营副道:“营座你别急嘛,既然是我出的主意,我自然要把它方方面面都想过了,冯连长盒子枪枪法好,咱们规定只用步枪比赛,她的步枪不一定就好吧?再者每个连队派三个人,他四连的土匪里没再听谁枪法好啊;还有,营座可以宣布为了公正起见,参赛步枪都用自己平常所用的步枪,四连的步枪咱们还没有给他们换发,咱们都是中正式,他们可都是汉阳造、老套筒,这咱们可不是赢面占了八九成吗!”
宋营长听完这才面色稍霁,他道:“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叫人家笑话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我总觉得还是有些不保险!”
侯营副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面带得意之色道:“营座,我还有后招呢,比赛时,不是从一连往四连挨个轮吗,前三个连的时候,咱们都用白底黑圈的靶子,这个自然清楚,到四连的时候,给他们用得是白底蓝圈的靶子,除了换靶的和报环的,别的人都看不出来,这报环的和换靶的又是咱们的人,又怕什么呢!”
宋营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道:“你这家伙脑子里的渠渠咋就这么多!”
侯营副一笑。
宋营长又道:“不过我给你说,你别站着说话腰不疼,这回再弄砸了,我就扣你的饷银!”
侯营副笑道:“营座说笑了,营座怎么能看上我那一点钱呢!”
他掸了掸衣角的灰,说道:“不过,这次如果真没整得了那帮土匪,那奖励头名的一百大洋我出了!”
宋营长站起来:“好,还没见过你这只铁公鸡肯拔一根毛呢,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信心了!走,吃饭去。”
侯营副也站起来,笑道:“走,我陪营座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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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和小丁来到了双杠前。
老张靠着双杠笑道:“嘿,今天这操场真干净,球日的一个人都没有!”
小丁靠着双杠,顺着杠子就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老张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他:“给!”
小丁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埋怨道:“老张,有啥事不能等到人缓过来再说,腰跟断了似的!”
老张道:“能缓还不让你缓呀,驴走不动了我还让它歇歇呢,早上跑完操你没听连长说的话?”
小丁低头吃着馒头:“那半会儿坐在那儿,两个耳朵都嗡嗡响,谁能知道他说的啥!”
老张道:“连长先表扬了我,又训了你们这些球日的一顿,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后边说的话!”
小丁抬起头:“后边说的啥?”
老张道:“连长说‘四连的土匪丢了大洋,有人看见了是两个人从四连的营房里出来,这两个人就在早上没跑操的人里面,咱们二连昨天早上有十个人没跑操,要是这十个人里面谁干的,现在说出来,我还可以在营长面前说说情,把赃物交出来,也就关几天禁闭的事儿,要是等到我查出来,那后果可就不是关几天禁闭这么简单处理了!’”
小丁一听靠着杠子坐直了身子:“老张,那咋办呀?”
老张笑道:“我就跟你才商量呀,看把你吓得,怕球!连长说的那十个人都是没应道的,又没包括咱们俩,再说咱们二连都要十个人没跑操,加上一连、三连还不有二三十个人没去,咱们怕球!”
小丁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身子。
他道:“把我能吓死,我都说不行咱俩把钱一取跑了算了!”
老张道:“胆小的跟球一样!不过我告诉你,这两天你可要注意点,别推牌九了,那东西上头,输了一上头,难免要露财,就象今天罚不准吃饭,趁没人了偷偷到饭堂买两个馒头一吃就行了,不敢去了叫炉头炒两个菜再煮两个鸡蛋胡显摆,听见了没有?”
小丁往嘴里塞了一口馍,点着头,有点不乐意地道:“听见了,我这会儿不是正啃馍吗!”
老张伸手指道:“看看看,怕你害怕劝你放宽心,你看刚放宽了心就听不进去话了!”
老张又道:“给你说,这事情看情况,这两天要是查得不严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要是查得严,咱俩就要主动上交!”
“啊!”小丁听了一惊:“老张,你这刚还说得好好的没事,咋一会儿又大变卦呢?”
老张道:“我不是说看情况呢吗,我难道不盼着这事儿轻轻就过去了吗,我是说万一查得严,有人再打小报告说咱俩没出操......”
小丁道:“那咱不会给二柱和长腿点好处,叫他俩个别说代应到的事儿?”
老张揶揄道:“我没你那么聪明,这事我都想过了,他们俩个是代应道的,才不会到连长跟前说的!我是说屋里另外几个没跑操的,人家都没出去,就咱俩出去了!”
小丁道:“那几个不是都蒙着头睡觉么,谁知道咱俩出去了?!”
老张道:“这谁能说上!防着万一!”
小丁道:“嗯,算你说得有道理,好了,你说咋办就咋办!”
老张笑道:“我也是说万一连长知道了咱俩没跑操查得又紧,咱们就主动上交,主动上交也不是直杠杠的咱们就上交了,咱们也是要把水搅混了,混水不是好摸鱼吗,咱们给连长说,你那天早上肚子疼得上不了操,wo想扶你到医务室找点药吃,医务室门锁着,看你疼得难受,就想随便进个营房给你寻口热水喝,刚好看见一间营房亮着灯,还没进门呢,就从窗户上看见四连的两个山匪正在里面枕头里、褥子下面乱翻,咱俩就没敢进,仔细一看营房,原来是四连山匪的营房,后来那两个土匪带着个小布袋出来了,口袋里也装满了大洋,走路‘叮叮当当’乱响,我俩就跟着他俩,当时天蒙蒙亮,他俩也没发现,看见他俩走到墙角下,挖了一个坑,给里面埋东西;等他们走后,我俩刨开坑一看,里面埋了一小堆白花花的大洋,后来数了数,有三百块大洋,连长,我们全交给你了,就花了两块——”
小丁道:“那连长再问那你俩为啥不早说,咱们咋说?”
老张道:“这个由我来说,就说我俩一时起了贪念,还以为那两个土匪嫌钱放在营房里不安全才埋到那里的,没想到是偷别人的,动静还闹得这么大,连营长都惊动了!”
老张笑道:“这么一说,最多也就是个捡钱没交!”
小丁道:“那这么说不怕那两个土匪报复咱们俩?”
老张道:“怕他个球,在咱们营盘上还怕他!”
小丁想了想道:“那行!”
老张道:“最主要的是咱们俩调调要一致,记住了没有?”
小丁点头道:“记住了,你放心吧!”
老张道:“那起来,跟我走!”
小丁道:“还干啥去呀?”
老张道:“到墙角刨个坑再埋上,以后再说起来就是在那地方发现那两个土匪埋得钱,要不然连长问起来,你说东我说西的那能行!”
小丁手撑着双杠呲牙咧嘴站起来:“哎呀,这弄两个钱还没花,先受这么大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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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营长和侯营副从小门走进了饭堂,饭堂里今天显得很宽松,里面除了十几个国jun外,其余的都是穿着民服的四连土匪,他们都坐在条桌前正吃着饭说笑着。
宋营长站住看了看,又有些不悦,禁不住“哼”了一声。
他道:“你看,倒成了他们的天下,也不用到外面吃饭了,咱们三个连的人却罚一天不能吃饭!”
小孙已经先来了,摆好了饭菜,他招呼道:“营长快坐,饭菜都摆好了,小心一会儿凉了!”
宋营长坐了下来。
侯营副也坐了下来,他笑道:“就叫他们高兴一天吧,照咱们的计划行事,他们也就蹦哒不了几天了!”
他扭头对勤务兵道:“小孙,拿一小瓶酒!”
小孙去小窗口取酒。
侯营副对宋营长道:“营座,我今天陪你小喝几杯,三天后,你肯定要请我好好喝一顿,到时候我不喝趴到桌子下面估计营座都不会饶我!”
小孙取来了酒和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宋营长心情能好些,指着侯营副笑道:“好,咱们到时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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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连连部内陈设较简单、也较杂乱。
屋中一张八仙桌,旁边几把椅子,八仙桌茶壶茶杯旁边,放着一个小布包。
此时连部内烟雾缭绕。
二连长坐在椅子上锁着眉、抽着烟。
老张和小丁站在他面前。
老张道:“连长,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二连长狠咂了一口烟,扔了烟蒂。
老张忙掏出烟,上前一步,给二连长又敬了一根烟。
二连长接过烟,看了老张一眼:“你们他妈的烟捡来的,不停地发!”
老张陪笑道:“连长说对了,这捡来的三百零几块大洋,除了买了烟抽,其余的三百大洋都上交给连长了!”
老张划着了火柴,弯腰给二连长点着了烟。
二连长锁着眉毛道:“可我听营长说钱数可不是这个数目!”
老张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一时起了贪念,至于别的事情,我们真的不知道!”
二连长抬头看着老张:“你们俩个不是在里面贪了一大笔吧?为什么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才向我报告?”
老张和小丁对望了一眼,小丁吓得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老张陪笑道:“连长,你带兵这么严,我们哪敢做那事呢,本来今天早上就想向你报告,结果早上跑操把人累得腿都快断了,小丁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我硬是把他拉起来了,你问问小丁!”
小丁嗫嚅着道:“是......是......”
二连长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老张道:“连长,土匪的话咋能相信呢,他们平常都是连坑带抢的,现在吃了亏,肯定要添油加醋的,那两个偷钱的土匪我看也就是偷了这么多钱——”
老张观察着连长的表情,说道:“连长,你想啊,我们俩个要是想贪下来,就不说出来了,也就全落下了,谁又能知道啊!”
二连长神色稍缓和下来,他站了起来:“张东来!丁仁义!”
老张忙并了一下腿:“是!”
二连长道:“这事我等一会儿就向营长汇报,不管谁问你们俩,你们就说只捡到了两百大洋,听到了没有?!”
小丁和老张又互看了一下。
二连长道:“他妈的你们看什么看!是土匪的钱又不是党国的钱!要是党国的钱我是一分钱都不会贪的!”
老张又一并腿道:“是,连长!”
小丁也忙一并腿:“是!”
二连长一挥手:“走走走,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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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傍晚了,营部内点上了马灯。
宋营长和候营副坐在营部内,边吃瓜子边聊天。
候营副笑道:“营座,等一会儿冯连长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宋营长笑道:“这事情我已经想好了,等一会儿给她来个县官办案,让她无话可说!”
候营副道:“我想——”
宋营长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你不行回避一下!”
侯营副笑道:“营座你这么一说我还怎么走啊,我实在想看看这县官办案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