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本来是有许多问题和想法想和老周说的，心里面带着难得的喜悦，但现在见了老周，却心情沉重低落。

老周看出了她的情绪，问：“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织云说了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她说：“你们工会既然是帮工人的，难道包身工就不算工人吗？”

“算，自然算！”

“那为什么不解救她们？她们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啊？”

老周面色凝重：“我们是刚刚进驻申盛纱厂的，包身工我们从侧面知道一点儿，我们了解到的只是本地工的一些情况，别的事情厂方是瞒着我们的，包身工的内幕事情也是通过你我才知道的，他们是不会允许我们去看包身工生活的环境、吃的饭食——”

老周看着织云：“小刘，你可以详细地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将这些收集起来，通过工会的报纸将真相公布于众，通过社会舆论迫使工厂屈服，改变这种不合理的制度。”

“这样啊，”织云的情绪仍很低落：“那要得等好一段时间呢。”

老周轻叹一声，心里面很同情织云，可通过织云还有侧面了解的情况，这些包身工，厂方是和她们的代理人——也就是包工老板签的合约。厂方在合约里注明每天工作时长合理，报酬也合理，那些包工老板又和厂方签了工人自愿加班的合约，厂方将表面的工作做得合理合法，让工会挑不出毛病。至于厂方将薪水发给了包工老板而没有发给包身工，老周知道争这些都没有用，就是发到了包身工手上，还不是照样会被那些包身老板没收掉。

“只能尽力合法争取，”老周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老周知道织云不能完全理解他这番话，自25年党中央决定成立上海总工会，当年组建成功后，就因日本巡捕打死宣传总工会倡议书工人的事件，发起了多达20万余工人的大罢工，受到了学生和商人的声援，支持的罢课学生5万人以上，大多数商人罢市。日、美、英、法、意迅速派军舰来上海控制局势。南京、广州、北平、青岛、武汉、天津等大城市的工人群众齐心支持，全国响应罢工罢市的群众达1700多万人。上海总工会一时名声大震，使各国看到了中国底层工人的力量，给各国在华资本家和不良民族资本家造成了震慑，也在工人心目中奠定了坚实基础。

后面总工会的工作也进行的有声有色，使总工会鼎盛时期的全国会员人数发展到了300万人，那是多有影响力的一个组织啊！可是南京政府怎能容忍共产党领导的组织发展壮大，不断地进行残酷打击，并组织了“黄色工会”来对抗和瓦解总工会。在敌强我弱的政治环境下、白色恐怖弥漫的情况下，总工会犯了左倾主义的错误，仍以飞行集会、组织罢工，甚至筹备武装暴动来维护赤色工会，反对黄色工会和白色恐怖的打压，结果造成工会内党员大量的被捕或被暗杀，工作不能正常的开展，现在上海总工会的人数已锐减到不到千人，其中起领导作用的党员人数只有二十几个，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而这二十几人也是因为党员身份的保密，且在表面上配合南京政府对工人的一些政策，才得以在上海保留下来。

现在的工作是在群众中尽可能地利用公开“合法”手段，帮助工人、悄悄宣传进步思想，能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能暗暗长期争取和积聚工人群众的力量。这里的合法手段，指的是合乎国民政府维护资本家利益的合法手段。

所以说老周虽然理解和同情织云，但是只能走“合法”迂回的手段，而不能走激进冒险的手段。

“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是怎样来到上海被卖成包身工的？”老周询问织云。

织云讲了自己的事情。

老周听完就明白了织云上当受了骗，中了那个赵巡长设得圈套，那个赵巡长不但掠走了两个少年人的五百大洋，还全然黑了心肠的将这个小姑娘卖到了工厂里做包身工。

但是这些话老周没有说，这个赵巡长就象工厂拿着合法的合约来榨干包身工身上最后一滴利润一样，他是披着合法的外衣来进行敲诈勒索，没有证据说给刘织云又有什么用呢。

“小刘，我想请你帮一个忙，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老周说。

“什么忙？”织云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环境下能给老周帮什么忙。

中央特科的人手有些不足，想抽调小秦到总务科去工作，给申盛纱厂工人上义务识字班的事情就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还要在颐中烟厂开展工作，所以怕忙不过来，现在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让你当老师，教女工们识字。”老周说。

“我？”织云有些难以置信：“我从来没当过先生呢？又是一个女先生？！”

“我相信你！”老周看着她：“你识字，又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一定会胜任。”

“我担心我做不好。”织云说。

“不用怕！”老周说：“女先生又怎么样，要敢于开先例，更何况你教得又都是女学生，还有我和小秦帮你，你试讲几回，待你熟悉了，小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走了。”

是啊，怕什么？到了现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界，还有什么可怕的？！织云想。

织云今天其实是带着许多问题来的，但是时间是来不及了，她只能问一个：“老周，那个小册子说的那样有道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看、不敢让人发现呢？”

“因为现在的南京政府是站在资本家这一边的，靠的是上层建筑的支持，并不真正关心和在乎底层广大工人的利益和幸福，所以你想啊，这是为什么？”老周说。

织云说：“噢，我明白了，因为小册子里讲的都是向着劳动人民的话。”

“一点就透！”老周笑着夸赞道。

织云抿嘴一笑。

“还有啊，你看小秦教课的时候有什么特点啊？”

“特点？”织云想了一下：“好象在教字的中间，时不时带一两句小册子里面的话。

“对！”老周忍不住又夸赞道：“我不夸赞你都不行了，光教字不行，启发不了工人的思想；光宣传道理也不行，传出去就会受到坏人的打击，所以就要穿插在讲课中，潜移默化地将这些道理灌输给工人们，启发他们的思想。”

这时厂里的人推门进来：“时间到了！”

“我懂了！”织云悄悄对老周说。

虽然问了一个问题，但织云却又多了一个问题。

这上层建筑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