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下大家：“白天都要拉着灯。干净吗？棉絮漫天飞，午饭送到车间来，没吃两三口，上面已飘落了一层棉絮，这些棉絮吃到肚子、飞到口鼻里肯定对身体不好，好些女工常常咳嗽我想就有这样的原因，为什么那些监工要蒙着口鼻、吃饭时要换着到外面吃，因为他们知道对身体不好，那为什么就没人管我们的身体呢？”

下面的女工们都认真地听着，但是没人敢说话，织云继续说：“那我们女工为什么没人提意见呢？因为本地工怕丢了这份工作，我们包身工更不敢说，怕挨打！”

她的话说到大家心里去了，有人轻轻地点点头。

“我们自己不敢出头，但心里是盼有好一点儿的环境、有自由的身子，那如果有人为了替我们着想，同工厂里去交涉，我们敢不敢做到站到他们一边、支持他们呢？”织云轻轻地点了一下，象老周交待的那样，也不敢说的太明。

但是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好些想法，心里面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慨，不由地加了一句：“如果是我，我会勇敢地站出来支持他们的，这样连性命都不保的生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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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课，女工们向会议室外走去。老周本来想多和织云说两句的，但是知道她的情况不允许。

老周迎向织云：“讲得很好啊！”

“是啊，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给打A分的！”小秦也说。

听了老周和小秦的表扬，织云觉得自己在上面动的脑子、用的心思没白费。

“而且完全不紧张。”老周补充说。

“哪呢，”织云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刚开始上去心也跳得快的，讲着讲着就好了。”

她看着老周：“我只不过按你教的想办法说得生动有趣些，再将自己领悟到的一些道理加在里面。”

他们走在女工们的最后面，边走边说。

老周点点头：“就要这样，只讲学会了识字，你们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就能够找到更好工作是不够的，劳累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光讲大道理是不行的，就是要生动活泼，才能提起她们的学习兴趣、达到更好的效果；一些进步的思想也是这样，光讲大道理谁能听得进去，加到识字里面，潜移默化地让工人们接受是最好的！”

“你做得很好！”老周又一次表扬说。

“这都是你教的。”织云说。

老周猛然想起自己那会儿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噢，对了，为什么我们介绍你的时候，我听有女工说你叫什么张小玉，这是怎么回事？”

“噢，是让我签包身契的时候，我认识字，看他的契约不对头，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敢写自己真名字，当时也紧张，就写了老家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名字。”

“噢，这样！”老周点点头，也为织云的细心和应变能力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出了厂办公大楼，阿虎已在门前等候了。

看见刘织云最后一个出来，骂道：“妈的，人家都领人走了，老子为你们一个班要接两趟，还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抽了——”

他看见跟在刘织云身后走出来的老周和小秦，把后面骂人的话收回去了，没必要惹工会这些爱管闲事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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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将第五只麻袋卸到了甲板上，黄麒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觉得身上燠热，索性解开了工衣的扣子，让三月黄埔江凉润的春风拂过他的身上。

踏着跳板往下走的时候，他的腿是在微微颤抖着的，他竭力掩饰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好象走得轻松。自己虽常在学校练单杠、打球，胳膊有劲儿身体也灵敏，但就象二哥说的，个子高吃亏，重心高，需付出更大的力气才行。

刚才在扛后面的几个麻袋时，他的腿已经沉重的如同灌了铅一般。后面背着麻袋的山东老乡鼓励他不要停，那些空身从船上下来的老乡，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也给他加油，但他们并没有伸手帮他。黄麒麟知道，山东男人好面子，在使力气、做活这些事情上你帮了他，被帮的人还觉得折了自己山东爷们的面子，他们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男子汉看。

黄麒麟在心里面喜欢和感激自己这些山东老乡。

发竹筹的将一根竹筹递给黄麒麟，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兄弟，真不错！”

黄麒麟笑笑，将竹筹接过来，小心地装到了口袋里：“谢谢马三哥！”

他从别的老乡那里知道了怎么称呼这个老乡。

老乡们围在另一堆货物旁边，抽烟、聊天、说笑。等下一个货船来，就要装这一堆货物了。黄麒麟知道他们每人最少都送了十趟，有的还往船上运了十几个麻袋，但是他一点儿也不羡慕嫉妒他们，而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他的脸上挂着明朗轻松的笑，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的心情了，虽然身上跟散了架一样。

那些老乡见他过来，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小兄弟，可以嘛，比俺和你一般大时强多了！”

“麒麟小兄弟，怎么样？不冷了吧？哈哈哈！”拍了拍他的肩。

黄麒麟过来，将身子靠在货物上，身上后仰半坐半靠。得赶紧让身子恢复恢复，不然下一趟只怕要没力气呢。

“小兄弟，抽一根，最解乏、生力气。”有老乡开玩笑地递过来一支香烟。

听到解乏生力气，黄麒麟心动了一下，接过了烟。

知道他没有火柴，有老乡给他点着了烟。

黄麒麟吸了一口，用嘴喷了出去。

“要吸进去，不吸到肚子里就浪费了！”给他点火的老乡笑着说。

这样啊。黄麒麟第二口烟吸进了肚子，他是头一次抽烟，老乡们买得又都是便宜劣质烟，黄麒麟被呛得从鼻里、嘴里喷出烟来、直咳嗽。

老乡们善意地笑了起来，有人替黄麒麟拍拍背：“小兄弟，和背麻袋一样，什么都有头一回啊！娶媳妇也是啊！”

“哈哈哈!”老乡们又一起善意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