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李立是未亡人。
那刚才我们一路过来,如果被人看到,岂不是一辆无人驾驶的救护车?
那,这会不会成为我市的一段灵异传说?
长城路文昌街的怀仁小区,到了。
唐婧打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们是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救护车,现在可以接病人了吗?”
“好的,知道了。”
“三十二号楼。”唐婧对我说。
救护车停到了三十二号楼,我和唐婧走了下来,到病人的家里去,把病人往车上接。
这次的病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胡子茬,矮胖矮胖的。
他是被他们家人给搀扶下来的,因为他走路已经不太稳定。
他脸上带着笑,是那种蔑视一切的笑容,似乎在他的眼中,我们都变成了蝼蚁。
“哈哈哈,你们这些个凡人,都是凡人。成天吃五谷杂粮,混吃等死。”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生命的真谛是什么。”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一个精神病人,还会朗诵文学名著。
“燃烧吧,我的生命,我注定要与这旧世界一起被埋葬。”这家伙是个诗人?
“你们不要抓我,不要,我并没有疯,疯了的是你们,知道吗。是你们!”他还企图反抗搀扶着他的家人,但是动作幅度并不是很大。
我和他家人把他一起,弄上了救护车。
唐婧在车下,跟他家人说话,我听了一会,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以前是偏执型神经障碍,曾在我们医院住院治疗过一段时间,病情稳定之后,就出院了。
可是几天晚上,他又复发了。
“他是什么时候复发的?”唐婧问。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在家里看书,一切都好好的,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得特厉害,”家人说:“然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说什么世界要毁灭了,他能拯救世界了,这可怎么办呢?”
“问题不是很大,”唐婧安慰着他的家人:“精神病人的复发是很正常的情况,我现在看他情绪还不错,挺稳定的,我们把他带回院里去观察一段时间。”
“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
跟家属说完了话,我们把那个男人带上了车,我开着车,出了小区。
“怎么办?回医院吗?”我问李立。
“回医院。”李立说。
一路无话,我本来以为,这次出来我又会遭遇到什么风险,但是并没有,我很平安地回到了医院。
我和唐婧一起,把新来那个病人安排了病房,他还是很亢奋,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无非是世界要毁灭了,他是救世主之类。
我们做这些事儿的时候,李立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唐婧给他服了一些镇静剂,他安静地睡着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李立对我说。
“今天的事情,就算完了?”我问。
“是的,这两天你等我们的消息,有事儿会再通知你的。”唐婧说。
“好吧。”我今天得到的消息确实也太多了,我需要休息一下。
我回到了自己的保安室,倒头就睡着了。
虽然,还在有很多的疑问,没有解开,但是起码有一点让我开心的事情。
就是,我知道妈妈还活着,而且,将来我会见到她的!
就这一点,让我充满了信心,对未来。
第二天,一切都很平静,我照例巡逻,上班,一切正常。
只是董哥和唐婧看见我,态度有些变化,尤其是唐婧,之前她看见我,都会笑呵呵地跟我聊两句,现在,她只是对我轻轻点点头。
还有,董哥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东西。
我现在知道,唐婧和董哥,都是自己人。
昨晚听李立的口气,似乎他和唐婧都是我妈的手下。
不管怎么样,不管我妈在哪里,我感觉,在她的世界里,她还是一个有威望,有权势的人。
但是,我也清楚,她现在也不是非常安全,她和我一样,都处在危险之中。
只要我知道她在哪里,就算拼了命,我也一定会保护我的母亲。
夜晚又来临了,我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我妈妈的那个笔记本,我真的很想跟她联系,但是,这样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但是,李立也说过,敌人监听了我方的通讯,我方也能监听敌方的通讯。
我们跟未亡人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吧?
我闭着眼睛,本子上还是一行字都没有。看来,我妈妈现在不方便与我联络。
我睡着了。
正睡得很熟,忽然,我被一个人摇醒了。
我睁眼一看,是董哥。
“干什么?”我清醒了。
“跟我来。”董哥说完,转身就走,我在后面跟着他。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也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俩走得都不快。
走到了医院的后院,一个最安静的角落里。
这是整个医院的西北角,平时被主楼所阻挡,见不到阳光,所以这里的银杏树长得不是非常好,枝叶稀疏。
我和董哥来到这里的时候,李立和唐婧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董哥把我送到这里之后,转身就走了,看也没看我们三个一眼。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
深夜里,四周一片黑暗,李立脸上的那个刀疤,依旧骇人。
唐婧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神情轻松。
不过,我认为她只是看似轻松。
越是她看似轻松的时候,我越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但是,我没有开口发问。
“一会儿,会有人下来,我们要保持安静。”李立说。
“好。”我说。
“好。”唐婧说。
李立掏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
“一会儿会有人,到这里来,拿一样东西,”李立说:“我们要拿到他手里的东西。”
“怎么拿?”我问:“直接抢吗?”
“是,在他拿到东西之后,我们首先要上去,把他控制住。”
“我们需要藏起来吧?”我问。
“不用,我可以想办法让他看不见咱们。”李立说:“站到我的身后来。”
我和唐婧站到了他身后。
我看见李立微微地举起了双手,在他的身前,划出一个圆弧的形状。
我转过头,看了看唐婧,她正闭着眼睛。
于是我也把眼睛闭上,我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有一个巨大的气泡,把我们三个人包围了起来。
这种气泡,是透明的材质,很薄,感觉很轻,就像是公园里小孩子吹出来的肥皂粉泡泡。
我们三人就站在这样的一个“泡泡”里面。
这就是李立说的“我想办法让他看不见我们。”
我想,这也是未亡人的能力之一吧?他们能让那些本来可以看见自己的正常人看不见自己。
在未亡人漫长的生存岁月里,自我隐蔽可能是他们最重要的技能之一了。
十一点二十分的时候,主楼里走下来一个人。
他走得很轻,很慢,绝对不希望惊动别人。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但是,他没有看见我们。
因为我们已经被李立制造出来的那个“气泡”笼罩了起来。
他慢慢地走到了角落里,蹲在地下,开始挖土。
他挖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挖出来一个东西。
李立低吼了一声:快!按住他!
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没想到,我的身边,唐婧的速度比我还快!
她比我还要早地冲到了那个人身边,一个拐肘,打在那人腹部,然后攥着手腕,把那个人按倒在地上,膝盖顶在那人后背上。
动作干净利落,好像电影里受过训练的特种兵一样。
以前光知道唐婧颜值爆棚,没想到,她的身手居然比她颜值还要高。
那个人被突然袭击,张开嘴,正要喊,我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深更半夜的,四处如此安静,绝不能让他喊出来。
他的咽喉被我死死钳住,脸憋得通红,无法喊出声音。
李立从兜里掏出透明胶带,把他的嘴严严实实地封住。
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他就是昨天晚上,我们三个去文昌街怀仁小区接出来的那个患者。
那个满嘴“世界要毁灭了,我是你们的救世主”的神经分裂症患者!
当时,他被我们用救护车接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涣散,表情是那种不正常的狂傲。总之一眼看上去就是神经病患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目光残忍而阴鸷。这是一个正常人的目光。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之前是装的。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把他带到锅炉房去,快!”李立刻不容缓地说。
我和唐婧一人拽起他的一支胳膊,用透明胶带缠住他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我们往锅炉房走去。
整个医院里,锅炉房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之一,藏在最暗,最脏的角落里,除了锅炉工,很少有人过去那里。
其实不仅仅是医院,哪个地方的锅炉房都是一样。
我们把那个人拽到了锅炉房,让他坐在地上,我们三个人站着,呈三角型地围着他。
“把他的嘴打开。”李立说。
我一把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他的眼睛里冒出了狠毒。
“现在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李立说:“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谁让你混进这家医院的?”
“你不配这么问我话。”他说。说完,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看来他那种“我是救世主”的精神分裂症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一边的唐婧忽然飞起一脚,踹到他的胃上,他低声哀嚎了一下,脑袋垂下了下去,身体在地上萎缩成一团。
好利索的动作,好准确的位置,好凌厉的力量。
这一刻,唐婧不是白衣天使,而是催命的判官。
那人开始吐酸水了,唐婧那一脚的力量实在是太犀利。
唐婧蹲下身子,一把抓起那个人的头发,把那个人从地上拉起来。
“现在你打算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唐婧说,声音无比硬冷。
“你做梦!”那个人居然笑了:“你个小娘们儿,到底是娘们儿,腿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呸!”
他又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是个硬茬儿,不是那种能轻易服软的怂货。
唐婧又想动手,李立阻止了他。
“没用的,”李立说:“他不怕来硬的。”
“这是个亡命徒。”我也说,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怕死。对于我这种在社会上混的人来说,分清哪个人是真正不要命,哪个人是没事瞎咋呼,是很重要的。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正的不要命的,不要说踢他几脚,就是拿刀砍他,用火烧他,他也不会屈服。
李立蹲了下来,两只手板住那个人的肩膀,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眼睛。
“你累了,你也困了,你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休息吧,睡吧……”李立对那个人说。
本来,脸上带着刀疤的李立,不管怎么看,都是凶神的形象,但是此时此刻,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很温柔。
温柔,恬静,很舒适,让人很慵懒。
我在一边听着李立说话,不知不觉地打了一个哈欠。
“快睡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睡吧……没关系……”李立的声音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好听。
我都想躺下来睡一觉了。
一边的唐婧,忽然抓住我的手,用手指捏了我的掌心一下。
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李立这是在催眠!
他想用催眠术,控制面前的这个人!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嘴里说着温柔缓慢的语言,让对方彻底放松,从而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
之前,我只是在小说里或者电影里才见过催眠术,没想到今天,亲眼看见了一次。
我的定力不够好,在一边看着,都险些被李立催眠,可见李立催眠的力量,多有强大。
幸亏唐婧捏了我一下,才让我不至于被李立催眠。
在一边看着的我都险些中招,被李立正面催眠的人,能受得了吗?
果然,那个被我们抬进来的病人,此刻眼睛完全发直,再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狠毒。
他呆呆地看着李立,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