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从表情和身体语言上看，已经失去了抵抗力。

李立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催眠了他，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强大的催眠者，能让被催眠的人彻底忘了自己，完全听命于自己。

即使是让被催眠者自残，或者裸奔，或者出卖自己的朋友和家人，他们都会按照催眠者的命令去做。

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催眠者完全控制了。

就像眼前的这个人，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李立控制了。

李立放开了扳着他肩膀的手，站了起来。

“把他放开吧。”李立对唐婧说。他的双手还一直被透明胶带捆着。

“安全了吗？”唐婧问。

“没问题。”

唐婧掏出一把小刀，把那个人手上的胶带割断了。

双手自由了之后，那个人也没有挣扎，也没有逃跑，还是愣愣地坐在地上。

“站起来，”李立命令到。

那人站起来，面无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李立问。

“许卫。”

“你为什么要来这家医院？”

“有人命令我来。”

“谁命令你来的？”

“我不知道。”

我们三人对望了一眼。

被催眠的人不会说谎，也就是说，他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李立换了个问题。

“我看本子，本子上有字。”

他从地上挖出的那个笔记本上，应该有字迹。

这种联系方式就跟我和妈妈的联系方式一样。

李立打开了那个人挖出来的那个本子。

那个本子也是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黑色的。

李立打开了本子，我闭上了双眼。因为之前我和妈妈联络的时候，本子上都是没有字的，必须要闭上眼睛，用心眼，才能看见。

“没用的，你就算用心眼，也是看不见的。”唐婧说。

“为什么？”我睁开眼睛。

“这种联络方式，是最早未亡人之间的联络方式，”唐婧说：“两个人在本子上互相写字，可以用手指，也可以用别的东西，但是写出来的字，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嗯，然后呢？”我问。

“因为未亡人之间的联系，保密性是第一位的，”李立接着说：“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和信息交换，只有当事人能看到。”

“就像加了密的电报一样？”我问。

“是的。”唐婧说：“密码只有对话的两个人知道，所以外人都看不见。”

“这种联络方式是仅限于未亡人之间的吗？”我问。

“开始的时候是的，”李立说：“后来，这种方式流传开了，可以用于未亡人和阳间的人之间，甚至是两个阳间的人之间，比如，你和你的母亲。”

“可是我妈妈并没有给我什么暗号啊？”我问。

“那是因为你们是母子，你们之间不需要什么暗号，外人也是无法看到你们的交流内容的。”唐婧接着说。

“仅限于母子之间吗？”我问。

“不是的，最亲近的人之间就可以。”唐婧说：“夫妻啊，恋人啊，兄弟啊，都可以。”

“亲近的人之间不需要密码，但是不认识的人之间就需要密码？”我明白了。

“是。”

李立想了一会儿，对那个人说：“你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找到这个医院里的敌人。”

“你的敌人叫什么名字？”

“唐婧。”

原来，这个人并不是什么神经分裂症的复发患者，她是受人委派，来这里对付唐婧的。

难道，唐婧已经暴露了身份？

我看了唐婧一眼，她没有什么表情。

“你要怎么对付她？”

“把她控制住，带到一个人的面前。”

“带到谁面前？”

“不知道。”

“你跟谁联络？”

“跟这个本子。”

李立回过头来看了我和唐婧一眼，然后转过去，对那个人说：“把本子拿起来。”

那人照做了。

“在上面写上，唐婧已经被我控制。”

那人照做了。

“对方有回话了，告诉我。”李立说。

等了一会儿，那人说话了。

“对方说，你在哪里？”

“告诉他，你在锅炉房。”

那人的手指在本子上划着。

“对方说，他马上就过来，让我把唐婧看好。”

李立不再说话了，他转过身来，对我说：“胶带在你那里吗？”

“在。”刚才是我用胶带封住那个人的嘴。

“现在，你把唐婧的手脚都捆住。”

十分钟后，一个人影走进了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锅炉房。

这个人影身材高挑，穿着宽大的雨衣，头上戴着帽子和口罩，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当她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这样的一幅画面：

锅炉房的地上，坐着手脚都被胶带牢牢捆住的唐婧。

唐婧的嘴巴上，封着透明的胶带封条。那个神经分裂的病人，站在唐婧身边。

那个走进来的人影，慢慢踱到了唐婧的身边，蹲下来，用手抬起唐婧的下巴，仔细观看。

唐婧已经在昏迷中，不省人事。任由那个人影抬起自己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放下，唐婧的头也就随着垂下。

那人影伸出手，在唐婧脸上轻轻地扇了几下。

唐婧还是没有反应，似乎是进入了深度昏迷。

那人影似乎放心了，她站起来，对那个病人说：“你是怎么把她弄到这里来的？”

听声音，那个人影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太年轻的女人。

那个病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动作。

“你是怎么把唐婧控制住的？”那人影又问了一句。

那病人还是没说话。

人影感觉有些不对劲，她靠近了病人一步。

“我问你，你是怎么把……”

后半句话，那人影没有说完。

因为，那个病人忽然之间往前窜了一步，两只手抓住那人影的胳膊，一个反关节擒拿动作，把那个人影按倒在地上。

那个人影也不是吃素的，她立刻反击，虽然人倒在地上，但是他抬起腿来就是一个“兔子蹬鹰”。

这一脚，就把那病人踹了出去。

那人影刚想一个翻身，就被从暗处窜出去的李立就地再次按倒。

我紧跟在李立的身后，一起把那个人影掀翻在地。

李立迅速地用胶带把那人影的双手双脚牢牢地捆住，怕不结实，还特意牢牢地多捆了三圈。

我这边赶紧过去，把唐婧身上的胶带用刀割开。

唐婧甩掉了手脚上的胶带，站起身来。

我们三个人一起，把那个人影的帽子和口罩都摘掉。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面容，一头本来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此刻也在打斗中被弄得杂乱无章。

这个人，就是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卢院长。

这个卢院长，我之前只见过一次，就是在我第一天来这里上班的时候，在院长办公室里见到的。

那时的她，一副精干的职场女强人形象。

而此刻，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院长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找我？”唐婧说话了。

卢院长看了看唐婧，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立。

“你又回来了。”她对李立说。

“没错。好久不见了，卢院长。”李立说。

两人这一问一答，我才想起来，李立就是死在这家医院的。

在我来到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第一天，董哥就告诉过我，这里由于一个病人的意外死亡，声誉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好。

那个病人，先是在主楼楼下的银杏树下站了一天，回去之后，就用碎玻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那个病人，就是李立。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事到如今，卢院长也恢复了一点常态，她在地上坐直了身体：“你当时的自杀，不过是掩人耳目。”

“这么说，我付出了自杀的代价，却还是没瞒过你？”李立说。

“你是什么人，从你第一天来这里，我就知道了。”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找我？”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唐婧，又一次发问。

“你还不配问我话，”卢院长说：“你只不过是个跟班的。”

唐婧咬了咬下嘴唇，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立暗示唐婧不要理会卢院长的挑衅，然后问到。

“没想到，你把自己变成了未亡人，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我们了吗？你还是太天真了。”卢院长呵呵地笑了。

李立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你就算现在抓住了我，又能怎么样？这家医院，还是按我们的意思在运行，你白白赔上了一条性命，真是愚蠢透顶。”卢院长接着说。

“是吗？你认为这个医院还在你们的控制之中？”李立说：“你要真这样认为，你就不会让这个人，”他用手一指旁边那个病人：“回到医院，来对付唐婧了。”

卢院长没有说话，但我看到她的身体分明抖了一下。

“这些年来，你们一直在控制着这里的病人，可是你没发现吗？最近，这里的病人情况不稳定了？”李立看着卢院长，轻松地说。

“你胡说！这里的病人，一直是在我控制之中的！”卢院长失去风度，大喊起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唐婧的？”李立说。

“很简单，我最先发现的人不是唐婧。”卢院长说。

“而是我，”一直沉默着的我说话了：“你最先发现的是我，对吧？”

我一说话，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都向我看了过来。

“从第一天，我到你办公室，跟老王交接工作的时候，你就发现我了，对吧？”我接着对卢院长说。

“像你这种岁数的年轻人，跑到精神病院当个保安，还要上夜班，一个月赚一千八，我要是再不发现点儿什么，我不是太傻了吗？”卢院长斜着眼睛看着我，说。

“所以，你从第一天就盯上我了？”我问。

“是的。”

“你因为盯上了我，所以才发现了唐婧。”我说。

“你不傻嘛。”卢院长这回终于拿正眼看了我一眼。

“其实从我刚一进医院，你也发现了我，对吗？”我对唐婧说。

“不，不是我发现的你，”唐婧说：“你到这家医院，是李立告诉我的，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所以，你故意带着那个王局长，刺激他，让他情绪激动，你知道我会帮你，这样就能接近我，对吧？”

“是的，李立给我的任务就是要跟你接上头。”唐婧说。

“唐婧借着王局长的事儿靠近我，被你看穿了吧？”我问卢院长。

“这家医院里所有的事儿，都瞒不过我。”卢院长还是那种骄傲的口气。

“你一直就知道。这家医院里有个我们的人吧？”李立又开口了。

“是的，只是我一直不能确定。”

“通过胡俊才的事儿，你才确定了那个人是唐婧，所以，你从外面调来一个人，要对付唐婧？”李立说。

卢院长这次没有再说话。

事情已经都谈清楚了，她也没有再说话的必要了。

“最后一个问题，”李立说：“你到这家医院，是谁派你来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卢院长冷笑。

李立不再说话，他走到了卢院长身边，摘下了墨镜。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他对卢院长发出了命令。

卢院长没有就范，她激烈地反抗，唐婧从身后控制住了她。

李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就像刚才盯着那个病人一样。

李立要催眠卢院长。

卢院长的头发被唐婧牢牢拽住，无法左右移动，她只能拼命地仰着头，想要避开李立的目光。

李立的眼神变得无比犀利，深远。

“睡吧，院长，你困了，睡吧……”李立念出了呓语一样的催眠符咒。

卢院长支持了五分钟左右，就垂下了头。

“站起来。”李立命令着。

卢院长没有站起来，她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死命地摇着头。

唐婧伸手，在卢院长脸上扇了一下，就像之前，卢院长扇她一样。

卢院长没有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