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院长的眼睛，一直是紧紧地闭着的。

她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唐婧打她的脸，她都没有反应，就跟手术之前被麻醉的人一样。

“站起来。”李立再一次发出命令。

卢院长还是没有站起来，她坐在地上，继续摇头。

摇头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摇摆。

“站起来，我命令你站起来！”李立这次加重了语气。

卢院长的身体微微一动，似乎要站起来，不过，马上又坐下了。

似乎她的身体里有两个思想在斗争，一个思想即将被李立催眠，要站起来；但另一个思想，立刻阻止了她。

“不行，”李立摇着头：“她的意志非常坚强，我无法控制她。”

“连你也不能吗？”唐婧有点诧异。

“是的，你也看到了，我努力了，我虽然让她进入了昏迷状态，但她还是能违抗我的命令。”

李立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这个混蛋娘们儿！”

“那天，我到医院对面的银行去取钱，马路上冲过来一辆车，要撞死我，这件事难道也是卢院长干的吗？”我问李立。

“应该是她，因为这里除了她，已经没有别的敌人了。”李立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我要在医院里取钱，但是所有的取款机都没有钱了。

这个卢院长，实在是个可怕的女人。

当我还在想着那天的惊险的时候，李立走到了那个精神病人的面前。

现在很清楚了，那个精神病人之前在这家医院呆过，病情好一点之后，就出院了。

但是，现在无法知道的是，他在医院期间，卢院长对他做了什么事儿。

他一定是被卢院长“俘虏”了。

至于是催眠术，还是别的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甚至，催眠术也是我的猜测，因为我还不知道卢院长有没有催眠这个技能。

李立伸出双手，把两个虎口相对，放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李立的双手，轻微地抖动起来。

我身边的唐婧闭上了眼睛。

我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在我的“心眼”中，李立的双手发出青色的光芒，这片光芒完全笼罩了那个病人的整个脑袋。

那个病人浑身颤抖，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过了十几秒，李立把手拿开，那个病人浑身瘫软，摔倒在地上。

我和唐婧都睁开了双眼。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问。

“我把他关于今晚的记忆都抹掉了。”李立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是为了安全考虑。

“那你为什么不把卢院长的记忆也抹掉？”我问。

“对于我无法催眠的人，”李立说：“我也就无法抹去她的记忆。”

“未亡人给阳间的人抹去记忆，都要这样吗？”我问。

“哪样？”李立说。

“把手放到对方的头上？”

“是的。”

我猛然想起，潘云在“简音”酒吧报复张光凯的时候，等张光凯晕过去之后，她向我走过来，在我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她抹掉了我的什么记忆呢？

不过，我现在无暇再思索这些。

“唐婧，你把他，”李立用手一指那个瘫软在地上的病人：“送回病房去。”

唐婧走上前，架起了那个人。

“你跟我，”李立对我说：“把这姓卢的安置一下。”

我们分头行动，唐婧把那个病人送回了病房。

他关于今晚所有的回忆，都已经被李立从脑海里抹去了。

明早他醒来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明早，他就是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精神科的一个普通病人。

也许他的心中还存有拯救世界的梦想，不过，时间会让他痊愈的。

我和李立，架起了同样人事不省的卢院长。

唐婧把那个病人送回病房，我们把卢院长架到我的保安室。

在我的保安室里，董哥正坐在我的床上，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我们一走进去，他立刻睁开了双眼。

“把这个女人带到个安全的地方，”李立说：“安顿好了，把地址发给我。”

“嗯。”董哥答应了一声。

“好，现在跟我走吧。”李立对我说。

“去哪儿？”

“把你母亲接来。”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半，一辆轿车在我市通往S县的高速公路上飞驰。

我开着车，我身边坐着李立，而唐婧，半靠在后座上，已经昏昏欲睡。

为了不影响她的睡眠，我和李立压低了声音在交谈着。

“为什么现在要去接我妈？”我问李立。

“你难道不想见你母亲吗？”他反问。

“我是想见到我母亲，但我要知道，这样做是否安全。”

“现在，一切已经无所谓安全不安全了，”李立说：“我们决定，对向家全面宣战了。”

“向家？”

“是的，向氏家族。”

“那是什么？”

“一个家族。家族的成员有未亡人，也有阳间的人。”李立说：“他们在我市的势力极大。如果说，我市的未亡人中有一个统治阶层，那么一定就是向氏家族。”

“他们是什么？黑~帮？”我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我觉得，我们即将面对的对手，也许不是一般的强大。

“就像你知道的，我们的身边，有很多未亡人。”李立开始了讲述，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他真是一个天生的催眠高手。

“未亡人，是因为死了之后，还有没有完成的心愿，所以暂时留在世界上。未亡人像孤魂野鬼一样地游荡在阳间，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或者事情，所以，她们要完成心愿，有时候就得借助阳间的人，比如你。”

我点了点头。

“可是，并不是没一个未亡人都能遇到你这样的人，我是说，你的要求实在是很低，”李立说：“据我所知，你曾经帮助了两个未亡人完成心愿，但第一个你什么都没要，第二个，你只是拿了她一点钱而已，没错吧？”

“第二个未亡人给了我二百万，不是小数目。”

“也许，在人间，也就是阳间，二百万不是个小数，”李立说：“可是，跟未亡人的能力比起来，这二百万又算得了什么？”

“能力？你是指？”

“我们能控制人的思想，”李立说：“对于一般人，我可以催眠她，刚才我催眠卢院长失败了，可是，像卢院长那样的人并不多。”

“一般的人，你还是可以催眠的，对吗？”

“是的。而且，我可以抹去人的记忆，而且，普通的人看不见未亡人，未亡人就可以自由地出入很多正常人进不去的地方，对吧？”

“是的。”我无法否认。

“你想想看，未亡人具有这么多普通人无法拥有的能力，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如果有人专门利用这种能力的话，那他又将得到怎样的好处？”

确实！李立一语点醒了我。

之前不管是跟潘云的接触，还是跟小小的接触，我确实都没带太多的功利性。

潘云是自己纠缠上我的。

小小是跟我做生意的。

我帮了潘云，但，帮了也就帮了，仅此而已，她去转世了。

我帮了小小，小小给了我一笔不菲的酬劳，我们钱货两清。

我从没有想到过，如果有人跟未亡人谈交易，然后让未亡人利用他们的能力，来实现自己的目的，那将会有多可怕。

阳间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未亡人可以完成。

阳间的人没法办到的事，未亡人可以办。

“你说的那个向氏家族，”我问李立：“他们就是跟未亡人做交易的吗？”

“是的，而且他们从几十年前就开始的。”李立说：“他们家族的人也是那种天生可以看见未亡人的人，就像你和你母亲一样。于是他们也接触到了很多未亡人，未亡人利用他们，他们也利用未亡人，双方各取所需，可是，当未亡人完成心愿之后就会转世，而向氏家族就一天天强大了起来。”

“他们简直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控制了我市所有的地下交易，洗黑钱、暗杀、敲诈……几乎所有非法的买卖，他们都可以利用未亡人去完成，而不用留下一丝痕迹。”李立接着说。

“这不可能。”我说：“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如果他们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牛比，我不可能不知道他们。”

“这不能怪你孤陋寡闻，”李立看了我一眼：“只能说明，向氏家族的保密工作做得太棒了，太好了，他们的一切交易，都是在暗中完成的，一切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操作。他们从不出面，他们手里掌握的财富大到你无法想象，有了钱，他们可以买到权利，买到这个世界上可以用钱买到的一切。”

“可是，他们很低调。他们绝不会像一般黑社会的小混混那样招摇过市。他们一直在暗中扩大自己的势力，据我得到的情报显示，他们手里掌控了大量实权人物的把柄，他们的影响力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阶层，无处不在。”

“他们无处不在，但是，你又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唐婧忽然说。

她本来在后排座位上睡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听到了我和李立的对话。

我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她很明显没有睡好，双眼发红。

即使是这样的唐婧，依然是倾倒众生的。

我快速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了回来，继续专心开车。

“其实，你不知道向氏家族是很正常的，因为就连我，在几个月之前，也是不知道的。”李立说。

“你也不知道？”我有点诧异。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你的母亲。”李立说：“她在很早之前，就跟未亡人做交易，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后来，她接触的未亡人越多，她就越发现，这些未亡人的背后，有一股强大的邪恶势力，在操控着一切。”

“也就是说，之前威胁我妈不许结婚，也不许生孩子的，就是这个向氏家族吧？”我问。

“你猜得没错。”这次，回答我的是唐婧：“也许是你母亲在和未亡人交易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什么东西。”

“你们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唐婧从后视镜里看着我，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然后呢？我妈妈就和这个向氏家族对抗了吗？”

“和你父亲的结婚，然后生下你，就是你妈妈和向氏家族对抗的开始。”李立说：“只不过，那时候，你妈妈还不知道向氏家族的存在，她只是被一些未亡人威胁而已。”

“就是说，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些未亡人是有组织的？”我问。

“没错儿。”李立说：“尽管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向氏家族的存在，但是那些未亡人就足以威胁你和你父亲的生命安全了，所以，她只有离开你。”

“不过，就在几个月之前，也是机缘巧合，你母亲发现了向氏家族的存在，于是，她决心对向氏家族宣战。”

“宣战？为什么？”我不懂我妈妈为什么不顾一切地向这么强大的对手宣战。

不过马上，我就懂了：是向氏家族让她离开了我爸，离开了我，是向氏家族破坏了我们原本美好的家庭。

也许我妈妈是这样想的：对于拿走你家庭幸福的人，既然再强大，也要与之一战。

“你母亲在做好了和向氏家族宣战的准备之后，就给你留了一笔钱。”唐婧说。

“给我留了一笔钱……你是说，我舅舅的遗产？”我惊讶地说。

“没错。你根本就没有舅舅，那笔钱，其实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李立说：“因为，她知道，如果和向氏家族开战，那么她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可能，所以，她希望能给你留点钱，保障你将来的生活。”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一直生活拮据的我，会突然有一笔横财从天而降。

原来，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这笔钱，有一点遗物的味道，在给我的时候，也许妈妈就打算好了，这是她第一次给我东西，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