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魂出没:死后先别走

2017-04-29 09:00:004005

第四十四章 诱饵

我妈凝视着我,久久不动,我也凝视着她。

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第一次这么长久的凝视。

“你这点,像我。”我妈说。

“也像我爸。”我说。

“是,他也有胆子,就是有时候难免有勇无谋。”我妈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

长相上来说,我确实跟她一模一样,她笑的时候,简直就是我自己笑的时候。

李立和唐婧也都笑了出来。

毕竟,看见一对分别了二十二年之久的母子之间的重逢,是一件温暖的事儿,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儿。

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我们必须自己为自己制造出一些温暖来。

这时,窗外的曙光已经微微透亮。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这是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之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可是这个夜晚也终于快到尽头了。

再漫长的夜晚,也会有尽头。

那天我们散了的时候,天色已经破晓。

我回到我的保安室中,倒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仿佛再也不会醒来了那样地沉。

就像回到了母体的婴儿,安心而适意。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院子里,很多的病人又在“放风”。

我穿戴整齐,也来到了院子里,远远地,我看见了唐婧,她坐在一棵树下。

我慢慢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

我的“心眼”中,唐婧又把一个中年男人手脚上的铁链,一把扯成两段。

她回头看见了我,转身向我走来。

她在我身边坐下。

我睁开了眼睛。

“你是在等我吗?”我问。

“你是在自作多情吗?”她说。

自从那天我们一起行动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之前三春暖阳,之后冷若冰霜。

难道她是在暗示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战友?

我不否认,她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现在她这个样子,着实让我非常困惑。

“我有得罪过你吗?”我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我在做正经事,你有事儿吗?”她问。

“我倒是没什么事儿……”我说。

她就不再理睬我,而是把脸转到那些病人身上。我闭上眼睛,用心眼又看见了,她还在不停地帮病人去掉手脚上的铁链。

这是在帮他们摆脱向氏家族的控制。

但并不都是那么容易的,有的人的铁链比较容易弄断,有的人,就不那么容易。

那些“铁链”,正常人是看不见的,我也是只能用“心眼”,才能看见。

那些“铁链”,控制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人的思维和意识。

身体上的禁锢,要去掉并不难,思想上的禁锢,要去掉的话,就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了。

唐婧日复一日地做着这项艰巨的任务,已经做了三年。

这个女孩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和一般人根本不具备的坚韧和执着。

“你最好还是别打她的主意。”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为什么?”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是李立来了。

“因为,这也是为了你好。”李立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

我转过去,盯住他的眼睛:“我对她没什么想法。”

“那就好。”李立说:“我们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你认为我如果打了唐婧的主意,就是新的麻烦吗?”我问。

“是的。”他说:“走吧,你母亲喊你呢。”

我们见面的地点选在锅炉房里,因为任何一个单位和锅炉房,一定是最隐蔽,最少人去的地方。

那天,我们就是在这里,伏击了卢院长。

走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老董。

“你睡够了吗?”我妈见到我之后,劈头问了我一句。

“够了。”

“那就好。”我妈说:“李立,新院长的人选定好了吗?”

“明天就能确定,”李立说:“男性,四十五岁左右,身家殷实,家世清白。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十六岁,小儿子十二岁。”

“是普通人吧?”

“绝对是普通人。”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明白了:原先的院长,已经不见了。现在,永盛神经疾病专科医院需要一个新院长。

我妈之所以问是不是普通人,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家医院需要一个新院长。

这家医院,需要在外人的眼中,是一家正常的医院。

“你住在哪里?”我问我妈,我还是不喜欢在对话之前喊她妈妈,毕竟这个字眼已经二十二年没有使用了。

“我就在这家医院里。”我妈说。

“医院里?”

“是的,我现在是这家医院的一个病人。”

“……我知道了,”我想了一下,说:“你可以把自己化妆成一个病人。你的化妆天衣无缝。就像你之前化妆成我姥姥一样。如果不是我碰巧打开了心眼,我是无法看到你的本来面目的。”

“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妈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里却有了笑意。

“你化妆成哪个病人了?”我问。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妈说。

我不说话了,我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儿,我就肯定不会知道。

“叫我来干什么?”我问。

“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我妈说。

“离开?”我有点不理解。之前我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里能保证我的安全。

我妈指引我见到李立,李立又让我来到这里,因为那时候,实际上我妈已经控制了这家医院。

只不过医院里当时还有卢院长,她是向家的人。

现在,我妈让我离开这家医院,那么我的安全如何保证?

“现在我们已经暴露,”我妈看出了我的想法:“我们都是不安全的了。”

“嗯。”其实我早已经料到了。

“所以我刚才问你睡好了没有,因为可能以后你再没有这么好好睡觉的机会了。”

我叹了口气。

“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我妈忽然问我。

“二百多万吧。”我妈留给我的“遗产”,还有上次小小给我的,她做直播的时候赚的钱,加起来大约就是这个数儿。

“少了点,不过,也够了。”我妈沉吟着:“现在,你就离开医院,出去给我花钱。”

“花钱?”我诧异了:“就光花钱吗?”

“对。”我妈说:“怎么奢侈怎么来,怎么招摇怎么来,怎么引人注意怎么来,现在起,要把自己当成土豪。”

“才二百来万,我就土豪了?”我苦笑:“你见过这么寒酸的土豪吗?”

“李立会负责你的安全。”我妈说:“多去点酒吧,夜店之类的地方。”

“你这是要……让我当诱饵吧?”我渐渐想明白了。

“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要害怕,李立会跟着你,保护你的。”我妈说。

“要是二百万花完了呢?”我问。

“花完了再来找我要。”我妈说。

“你说的?”

“我说的。”

一个小时之后,我简单地带了一点东西,离开了“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

我在这里虽然险些丢了性命,但是,我在这里遇到了唐婧,还有我妈妈。

我感谢这个地方。接下来,我有新的征程。

第二天的傍晚,我市最大、最豪华、历史最悠久的夜场——凯迪隆。

在我市,谁要是兜里的钱实在花不完了,凯迪隆就是最好的销金窟。

我在社会上混的那些年里,曾不止一次地望着这里门口迎宾的小妹妹,默默咽下口水。

这种地方,连门口迎宾的妹妹都这种姿色,那包厢里面的妹妹,会是什么姿色?

这里是一个让你充分发挥想象力的地方,是一个让你能把钱不当钱的地方。

我妈让我“怎么招摇怎么来,怎么引人注意怎么来”,很明显,是诱蛇出洞的意思。

我妈想要知道,向家会何时对我动手,用哪种方式动手。

因为现在是我明敌暗,我们还看不到对手在哪里。

所以我妈这一招是兵行险着,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我相信她也不愿意让我身处险境。

不过,我还是比以前安全得多,因为,李立随时会跟在我的身边。

这个脸上长着一道骇人刀疤的、不苟言笑的男人,确实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他本来是阳间的人,正常人,但是,却为了某种目的,活生生把自己变成未亡人。

这份决心,这份胆识,几人能够?

看见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的李立,我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先生晚上好!”服务员纷纷向我鞠躬,我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地走进去。

“先生,您这里一共几位?需要多大的包厢?”一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看起来是经理的样子,点头哈腰地问我。

“我要你们这最大的包厢。”我说。

“我们这里最大的是至尊包厢,888,那个包厢的保底消费是……”

“给我开上。不要说消费。”我撇了一眼他。

“您……您有几个人?”他又问。

“就我一个,”我说:“给我开上。”

其实我们是两个人,只不过他看不见我身后,跟我寸步不离的李立。

“先生,您需要什么酒?”我们落座之后,那经理问到。

“皇家礼炮。”我懒洋洋地说。

“还有什么需要吗?”

“等我想起来,我喊你。”

“是。”

他满脸堆笑地推门出去了。

“这个场面,够不够张扬?”我问李立。

“还可以吧。”从我进来凯迪隆的那一刻起,李立就一直处在戒备状态。

“你好像比我还紧张?”我说。

“你母亲让我保护你,我不能完不成任务。”

“呵呵。”我很无所谓地把腿放到台子上,双手环抱着头。

“你不怕死吗?”李立问我。

“说实话,我之前是挺怕死的,”我说:“可是自从我认识了你们,我就不怕死了。”

“是吗?”

“是啊,你想,认识了你们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死了之后,还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那我还怕什么呢?”

“你太天真了,”李立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情:“你根本就对未亡人要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

门打开了,那个油头粉面的经理抱着一瓶皇家礼炮,走了进来。

他抱着那瓶皇家礼炮的样子小心翼翼,跟抱自己家孩子似的。

“先生,给您打开?”

“打开。”我说:“不打开我买它干嘛?看着好玩?”

“对对,我给您打开,打开。”这家伙一脸媚笑。

“你们这里妹妹质量怎么样啊?”看他倒酒,我问了一句。

“这位老板,我们这里的妹妹,是全市质量最好的!”那经理说:“这个不是我吹牛,凡是来过我们这里的,都知道。”

“来过你们这儿的都知道?”我懒洋洋地说:“那我这种没看过你们这里的,就不知道了呗?”

“老板你真会开玩笑,像您这种大老板,怎么会没来过我们这?”

“是个大老板就得来你们这?”我笑了:“你们这儿是深交所还是上交所?”

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能小心地陪着笑。

“去,安排点儿妹子过来,”我拍了拍他肩膀:“钱不是问题,但你别给我弄一群大妈过来,我要岁数小的,身上有货的,懂不?”

“老板您放心,您稍等。”他迅速退下了。

“你刚才说什么?”等他出去之后,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李立了:“你说,做一个未亡人,我要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对吗?”

“是的,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你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李立说:“尤其是生死的问题,你已经死了,却还得活着,你觉得,这是每个人都可以的吗?”

“那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我问。

李立鼓了鼓嘴,没说话。

“那,每个人付出的代价都是一样的吗?”看他不想说,我换了一个话题。

“不一样。”他说:“每个人拥有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每个人付出的代价也就不一样。”

“但一定是要付出最宝贵的东西,对吧?”我说。

“是。死了之后留在世界上的价钱,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