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医院
那夜真的很漆黑,黑得似乎真的看不见五指。反正宁梅是这么觉得。从事皮肉生意那么多年,虽然又停了几年,但她从没有觉得像那夜做得如此畅快。
那一夜,她成了女王,成为了主宰一切的女王。三个男人对她百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敢反驳她。她要在游泳池里畅游。不曾想,拉开窗帘,再打开落地窗,她真的看到了一池清水在那儿摆着。
她跳入水中,想象着能游到地球的边一边,跟她的女儿去汇合。然后,身后的三个男人不放过她。就在水池边上,他们把她的身体当作可以摆弄的娃娃。初始,她企求着一个一个地来。但没有用,三个人同时丢开了容忍。从上了那辆白色的车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刻的到来。
不过,她很快掌控了全局。所有的靡靡声,被黑夜遮掩住了。
四人的大战,宁梅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天蒙蒙,她丢下三个男人,走出了大门。天还有点早,街上的行人不多。宁梅走路走得非常蹒跚。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身下撕扯得厉害。半天也没有见到车来。于是,她拿出了电话。
“喂,”她打的是女儿的电话。“肖啊,妈病了,你得回来了!”
“好,妈,我马上就回来!”那边的宁肖,一听真的急了,在回话着。
宁梅挂下了电话,望着已有车辆的街道,喃喃着:“真好,这样就能把女儿叫回来了。”
然而,宁肖还没有回来,宁梅倒是真的往进了仁和医院。这一次,她知道了女儿工作的地方是最暴露人性的地方。
三年前,一位农民带着身患肾脏恶性肿瘤的女儿四处求医,被多家医院拒收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到了仁和医院,跪地哀求医生。
一位泌尿科医生明知道这个手术风险太大,治愈率几乎为零,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经过精心手术,女孩身上15公斤的肿瘤被完整地切了下来,但在缝合的过程中,患者突发呼吸心跳骤停而死亡。
经过专家的鉴定,医生没有过错。
但家属不依不饶,在医院门前打着横幅,跪在地上抱住出门救诊的医生大腿,哭喊着:你把我也杀了吧。
纠缠了将近一年,这名医生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患上抑郁证,最终跳楼自杀。
四个月大的男婴,因反复咳嗽高烧40余天入住了医院。医院诊断了病因,建议家属完善相关检测,家属拒绝。
父母将孩子丢弃在病床离开了医院。医生打去电话多次,无人接听。
在医护人员告诉父母,丢弃孩子属于遗弃罪后,父母才回到了病房。尽管医生反复交代检查和继续治疗的必要性,但他们依然执意要求出院。
不久,孩子的父母再次来到医院,把孩子丢弃在急诊科失踪。
孩子病情危重,医务人员在无人缴费的情况下开始实施抢救。
孩子父母受访时称:“孩子其他的治疗我们都没有参与意见,是因为医护人员没有联系我们。”他们向记者展示了仅有的几条短信:“孩子正在抢救,速来!”“宝宝抢救无效,已转送太平间。”
但据移动提供的通信详单显示,医院实际上一共向孩子父母和爷爷发送了25条短信,“因为打不通电话,我们才会发短信告知。”
孩子入院后,家长只出现了两次,一次是来签字同意用药。一次是孩子病亡。
医院为孩子治疗并垫付3万多元医疗费;孩子抢救无效死亡,家属要求医院赔偿30万。
孩子奶奶在科室门口大哭:“你们是怎么把孩子弄死的?你们要坐牢!要偿命!”
医院当时就问要不要尸检明确死亡原因,家属拒绝了。
仁和医院收了一个不到30岁的高危产妇,之前有两次流产经历。这次在引产的过程中,子宫破裂,大出血,连羊水都是血红色。
当时,最坏的情况是产妇和孩子都保不住。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将孩子“拿”出来,保住了,但产妇子宫破得很厉害。
取轿、止血、找漏洞、子宫修补、再止血……等到下手术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好在辛苦没有白费,大人孩子都保住了。
但手术后的第五天,科室医生在查房时发现产妇不见。打她和家人的电话,无人接听,留下两万多的住院费、手术费没有缴。
最后,参与手术的所有医生被罚分摊了这笔欠款。
深夜,一家人抱来个四月大的女婴,胸口被一根针扎到只剩针尾。看样子,已经扎了一段时间,周围组织已严重粘连,拔起来十分困难。
好好的为什么会在胸口被扎一针?当被问及原因时,孩子父母支支吾吾。奶奶更是轻松地说:“不就是一根针,拔出来就没啥大不了。”
值班护士悄悄地告诉宁梅,往女婴身上扎针,是某些地方的习俗,为了破女命,下胎可以生男孩。
宁梅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久,旁边床位来了一位老人。肺部感染,呼吸困难,每天需要呼吸机支持。虽然神志清楚,但说不出话来。
高昂的治疗费引发了子女在医院走廊的一番讨论。话风直指放弃治疗,但谁也不敢做出头鸟,最后子女决定“听从老人的意见”。
兄妹几个来到老人病床前,问:“妈,你想回去吗?想就眨眨眼。”
老人呆滞着目光瞪了发久,眼里被风吹得裹满了泪花。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眨了下眼。
“想回去呀,嗯嗯,我们这就去跟医生说……”
后来,负责主治的医生跟宁梅说:“你呀,就见怪不怪了吧!老祖宗早就认识了这个理,好多看起来的孝子贤孙,真的都是在装孙子。”
“那可不一定,”宁梅在争辩着。“我家宁肖,就是特孝顺我。”
“那是因为宁医师本领大啊,”主冶医师笑着说。“对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医院里好多事和人,都在等着她呢!”
“快了,快了,”宁梅自己说得都有些心虚。
另一个床位,是一个患白血病的小男孩,已经是晚期复发了。家里条件实在太差,但他妈妈变卖了所有家当给他看病。
她说自己也知道最终是人财两空,只是想多挽留儿子几天多叫几声妈妈!
照顾儿子住院期间,她每天白天出去发传单,发完传单去饭店涮锅,同进做好几份兼职,晚上赶回医院照顾孩子。实在困了,就在床边趴会,就跟铁打的人儿似的。
宁梅看着心疼,自己也是独自一人带女儿,却从没有跟她那样辛苦。
望着医院的墙壁,宁梅想起“医院的墙壁聆听了比教堂更多的祷告”的话语。是啊,在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人间最极致的悲欢离合,最艰难的选择,随时都在上演。
“妈,妈,”宁肖一口气跑进了医院,找到了宁梅。“好些了没有?”
瞧丰女儿满头大汗的样子,宁梅感觉身心一阵舒畅。她安慰着女儿:“没事,没事。妈早就好了。”
“宁医师,”这时,主治医师领着一大堆人过来。
宁肖点点头,接过主治医师递过来的有关宁梅的病历。仔细浏览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不解:“只是一些炎症,怎么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医院?”
“那还不是想催着你早点回来吗?你看,后面一大堆的人等着你处理事情呢!”主治医师不好意思地说笑着。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宁肖也不生气,开始应付主治医师后面的那一大堆人。
女儿老是说她在医院很忙,宁梅总不当一回事。那么多医生,病人不可能只找她一个人。这次,目睹了宁肖连行礼都没有放下,当着她的面,处理着一大堆棘手的事。她这才相信女儿是真忙,难怪出国一趟,磨叽那么长时间才回来。如果不是她这个妈生病住院了,估计归期还要延长。
突然,宁肖放下了手边所有的事,来到宁梅旁边那张病床上。
患白血病的小男孩因为病痛,在睡梦中呻吟。宁肖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停止了呻吟,但还是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宁肖却对一旁的主治医师说:“把这个孩子的病历给我看看!”
“好的,”主治医师连忙示意护士去拿来病历。
护士慌忙赶急地拿来病历。宁肖接过来看了看,便对主治医师说:“王医师,这个病人就转给我吧!”
“啊!”王医师显然没有料到宁肖会说这种话。不过,他还是想说明一下:“宁医师,这个病例有些危险,而且……”
“好了,”宁肖摆摆手。“就这么办吧!我会跟院部打声招呼的。放心,没你的事!”
“哦,好!”王医师松了一口气。毕竟,面对一位无法挽救的病人,医师心里的负担也是相当沉重的。能把担子卸掉,谁都是求之不得的。
“另外,”宁肖笑着说。“你也该让我妈出院了吧!瞧把我赶得累死。”
“是,是,”对此,王医师是无二话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