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心中已有分寸,道:“三位前辈除了穆姑娘之外,还有哪些传人?”
“二爷,三爷各有一子,都不习武,在照看周遭市坊中的生意。一个时辰前庄里已派人去开封、大名通知三位少爷,想必明日就能赶回来。”
雁凌峰抱拳称谢,转身回到座位,忖思道:“三位前辈必是厌倦了江湖岁月,有此机缘,只把女儿送到李道长门下,本家两位传人却都已从商;即便如此,也不免沾染江湖恩怨,世事难料啊!”他轻叹一声,只盼穆家二爷吉人天佑,转危为安。
正这时,忽听门外脚步声杂沓,有人说道:“乖侄女儿,一年不见,你在李道长身边又学了这么大本事!”说话之人正是穆桐城,话音未落,一行人便已来到门前。
兄妹二人起身相迎,雁凌峰问道:“穆前辈伤势如何?”
穆远山笑道:“是体内蛊毒顺着伤口流出来,并无大碍。这毒果真厉害,若不是向楠及时赶回来,我们两个老不中用,这时怕是要……”
雁凌峰大觉欣慰,颔首道:“穆三爷说得对,穆姑娘年纪轻轻,能得李道长真传,前途不可限量!”
穆远山摇头一笑,道:“女儿家舞刀弄枪,终究有失娴雅。来来来,二位请上座!”伸手一领,兄妹二人便坐到了客位。
黄淮地界虽无江南梅雨时节,可适逢雨季,雨势一来也是铺天盖地,倾盆泻瓴,昼夜不歇。穆远山看着窗外大雨滂沱,才一落坐,便如坐针毡般连连感慨,道:“两位少侠在庄中多住几日,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雁凌峰不知他所叹何事,答应道:“正有此意,只是叨扰了。”
穆远山极目远眺,见雨幕绵延,斗大的雨滴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激起无限心事,道:“向楠,你可知道你二叔此次出门所为何事?”
穆向楠摇头示意,穆远山道:“你还记得‘陕南铁剑’丘老侠,你丘伯伯吗?”
穆向楠道:“当然记得,凤翔府无量剑派,陕南铁剑丘伯伯。”
穆远山道:“昨日庄中来了位驼背老者,他知道咱们武穆家和丘掌门颇有交情,来此打探你丘伯伯的行踪。”
穆向楠见父亲面色严峻,急忙问道:“那是什么人?莫非是丘伯伯的仇家?”
雁凌峰心中暗做思量,无量剑派也属八荒剑派之一,陕南铁剑丘无量和他的外公龙阳朔多年交好,实为名震一方的豪杰,不知在当今武林中,有谁能找他老人家的晦气!
穆远山踱步走到窗边,眼望苍穹,任雨水打在衣襟上,却浑然不知,屋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穆向楠道:“爹,丘伯伯的铁剑高明之极,无量剑派的铁伏魔阵法也罕逢敌手,何况丘伯伯在武林中一呼百应,您不必担忧!”
穆远山摇头说道:“这人既然敢来寻仇,绝非等闲之辈。说起来他和你颇有渊源。”
穆向楠神色一怔,道:“莫非和青阳门有何干系?”
穆桐城道:“乖侄女儿就是聪明,那人名叫石海山!”
听了这个名字,穆向楠惊讶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
雁凌峰对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多半有所耳闻,可听到“石海山”三个字,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何方神圣,道:“丘前辈和我外公深交多年,行事光明磊落,他的仇家便是我北冥剑派的对头,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对头,穆前辈何必担心!”
穆远山道:“此话不假,不过少侠可曾听过‘奇门三煞’这个诨号?”
雁凌峰思量片刻,摇头说道:“晚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忘了在哪里听过。”
穆向楠说道:“雁少侠一定听过‘云间三子’吧?”
雁凌峰恍然大悟,终于想起“石海山”这个名字是何出处,连忙说道:“原来是尊师李掌门的师弟!”
穆向楠道:“不错,二师叔多年之前退出青阳门,云游在回鹘、吐蕃等地,奇门三煞的名声也是近两年才流传回中原。”
穆远山说道:“云间三子名震江湖,李道长执掌青阳门,凌三爷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石海山更是退出青阳门,从此销声匿迹,想不到此时回到中原,竟是来找丘掌门寻仇!”
龙云燕见众人谈虎色变,笑道:“那位石先生我不曾见过,不过陕南铁剑名不虚传,丘伯伯的无量剑精深奥妙,连我爷爷都赞叹不已!”
穆向楠道:“龙姑娘不知道我二师叔的厉害。两年前二师叔曾来西蜀找到家师,索要《广寒真气》。家师不愿相赠,只因为这门玄功是道家的至阴法门,强行修炼无异于自毁经脉。”
她顿了片刻又道:“二师叔的青阳门武功虽已尽废,却转投西域昆仑门下,学了一身昆仑玄功。他向家师展示昆仑玄功的精妙所在,诚然到了阴至柔的境界。师父宅心仁厚,不愿与他争执,答应让他两年之后再来取这本经书。我记得那时剑阁一带才要入冬,到今年十月正好满两年之期。”
众人茅塞顿开,穆远山捋髯说道:“原来石海山重回中土,竟是为了《广寒真气》。”
穆向楠道:“师父对此事缄口不提,我自然也不敢多说。”
穆桐城道:“不知西域昆仑和中原昆仑派有何不同?中原昆仑派的武功算不得上乘,就算石海山天赋异禀,武功也未必能及当初。”
穆向楠道:“我听师父说,西域昆仑才是昆仑正宗。自从见到二师叔的昆仑玄功后,师父深知真正的昆仑派武学博大精深,其内家功法《玉矶真经》和青阳门的《广寒真气》难分轩轾!”
雁凌峰禁不住说道:“人心不足蛇吞相!他已经有《玉矶真经》,为何还贪图《广寒真气》,同时修炼两门绝世玄功,岂非自取灭亡?”
穆向楠颔首道:“道家武学讲究修身养性,方能有所大成,二师叔身上暴戾之气过重,玄功威力虽强,但归根结底是伤人伤己,体内早已种下诸多顽疾,因此才想借助‘广寒真气’来打通几处阻塞的关口。”
众人恍然明悟,听她继续说道:“二师叔当年玄关未通,却强行修炼三宗武学,以致气血淤积,成了驼背。家师顾念同门之谊,想帮他解脱驼背之苦,却怕‘广寒真气’和他体内的玄功无法融会贯通,这才不肯把经书给他;这两年间家师钻研经络、骨骼等医道典籍,想要在约定之期为他医好残疾。”
雁凌峰听她娓娓道来,心中又生疑惑,道:“既然这位石先生有驼背残疾,行动尚且不便,怎会是绝顶高手?”
穆远山摆手说道:“异人自有异能,老夫昨日见过此人,招数未出,杀气已胜,有这等精深功力,当世也无几人!”
穆向楠道:“两年前,二师叔向家师展示了一门‘无极悬空指’,相传是天山道家绝学,他凭空虚指,真气无声无形,开碑碎石却易如反掌,叫人防不胜防。这门玄功发力于手少阳三焦经,真气运行大小周天,出于缺盆,汇于大椎,只因二师叔当年练功百无禁忌,冲带二脉、阴阳二维俱已受损,不能保护任督诸穴,每次发力,后背便愈加疼痛,这才寄望于用‘广寒真气’打通症结。不过凭他如今的武学造诣,若是寻到无量剑派行踪,丘伯伯怕是凶多吉少!
穆远山道:“丘掌门当时已动身去往杭州,若是晚走一日,怕是真要和他碰面了。他能找到我穆家,应是早已打探明白丘掌门的行踪,今日一早我叫你三叔抄近路,快马加鞭去追丘掌门,想不到才出庄不远,就遇到这一劫……”
雁凌峰见穆远山忧心忡忡,道:“无量剑派和北冥剑派异门同宗,休戚相关,正好我兄妹二人也要去杭州府,不如即刻启程,赶在石海山之前追上丘掌门,告诉他早做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