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手无寸铁,步伐凌乱,眼见枪尖直刺眉心,危急时刻,一只冰凉大手忽然搭上肩头,扣中他的锁骨。雁凌峰肩井、缺盆诸穴一阵剧痛,整条右臂瞬间脱臼,身子向后腾起,鼻尖掠过一阵寒风,好在保住了性命。
武乘风见出手搭救雁凌峰的人竟是陆元鼎,怒道:“许兄这是何意?”
陆元鼎淡然一笑,道:“他说得对,陆某将他带到此处,绝不是任你宰割的。”
武乘风道:“难道你让我忍了不成?”
陆元鼎松开雁凌峰肩头,转身和他四目相交,道:“陆某在林外听知,骆兄功亏一篑,正是拜这年轻人所赐,你将他带回海外岛,对老祖也有个交代。”
武乘风收起金枪,笑道:“还是许兄料事周全。如此一来,你我都免得被怪罪了。”
陆元鼎哂笑道:“我和南海九宫门早无瓜葛,只要三位师兄一路上关照小女,也不枉费陆某这片心意。”
武乘风道:“许兄多虑了,就算你不嘱咐,武某也会全力相助。”
雁凌峰心弦一颤,深知海外魔窟势如刀山火海,有去无回,何不在此拼个鱼死网破,也免得失了气节。想到这里,他左手紧握右肩,拿捏肩井、巨骨、肩髃诸穴,一阵咯吱声响,脱臼的锁骨瞬间合好。他忍下剧痛,厉声道:“让我去海外魔窟,休想!”
陆元鼎道:“我话已出口,你一定要去!”
武奎观望片刻,道:“这年轻人我见过。就是你,你昨日在林子里都听到了什么?”
雁凌峰笑道:“忘了,只见到你被青城派打得落荒而逃。”
武奎不怒反笑,道:“有些骨气。”
雁凌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和林玄霸的勾当我全知道!”
武乘风把雁凌峰当做代罪羔羊,岂容旁人摆布,对武奎说道:“骆兄别再为难他,我要领这小子去见老祖……”
武奎冷笑道:“老祖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见他!风兄怕老祖怪罪,只能怨自己办事不利,被责罚,理所应当!”
南海九宫门内部结党成风,各股势力勾心斗角。武奎属剑灵山一脉,武乘风则是曲孤峰的嫡系。曲孤峰身为徐尘老祖的关门弟子,倍受偏袒,在海外魔教飞扬跋扈,树敌自然不少;而剑灵山掌教正是曲孤峰的师姐林秋水,这二人虽然都是徐尘的入室弟子,彼此间却颇有成见,因此两家人明争暗斗,积怨颇深。
武乘风道:“我办事不利,难道你们剑灵山给老祖省心了?”
这阁子本就不大,唇枪舌剑下,更显得草木皆兵。紧要关头,忽听楼下传来侍女的声音:“先生,小姐到了。”
剑爷山和曲孤峰一脉的恩怨,陆元鼎岂会不知,若换作往常,这两伙人即便打得昏天黑地,他也只是作壁上观,可今日情形不同,毕竟他有求于人,向楼下说道:“请小姐上楼。”又对几人说:“陆某当年的确给老祖添了不少烦恼,不过自从我退身归隐,剑灵山便再无害群之马,老祖也省了不少心。”
几人放下争执,看向楼梯口。雁凌峰冥冥中觉得这脚步声似曾相识,还未见人,便听那女子说道:“爹,您叫女儿。”
一名女子应声上楼,躬身向陆元鼎施礼。南海九宫门那三人震惊不已,武乘风叹道:“真是像极了!”
武奎急忙凑近一步,举目观瞧,大惊失色,道:“小师妹!”
雁凌峰则颤声说道:“念雪!”
那女子蓦然抬头,正是韩念雪。她惊喜交加,动容道:“雁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韩念雪话已出口,想起父亲在场,急忙停下脚步,道:“爹,我昨日和您说,有位北冥剑派的师兄救了我,便是他!”
陆元鼎颔首道:“我猜到是他。”
雁凌峰稍觉宽慰,暗想自己对他们父女有恩,陆元鼎岂能恩将仇报。
韩念雪见雁凌峰手捂肩头,恐怕早已吃了亏,急道:“爹,雁公子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您千万不要为难他!”
武乘风道:“大小姐放心,这位雁公子和你同行,也去海外岛。”
韩念雪闻声一怔,急道:“雁公子,你去海外岛做什么?”
雁凌峰原本打算以死相抗,但听了武乘风的话,得知韩念雪也要去海外岛,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决断。
陆元鼎察言观色,见女儿言语之间对雁凌峰关切备至,深知自己的猜测果真应验,而他方才考察雁凌峰的学问,也正是出于此意,道:“陆某有恩必报,我这就放你走。”
韩念雪笑逐颜开,道:“雁公子,你快谢我爹!”
雁凌峰犹豫不决,但见韩念雪这般高兴,只好说道:“韩姑娘,我是来取玄邪剑的,剑未到手,我绝不走!”
武奎怒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话未说完,见武乘风神色陡变,忽然明白了陆元鼎的用意,道:“这是许师弟的宅子,你说放人,自然放。风兄意下如何?”
武乘风明白,陆元鼎是怕伤了爱女的心,看来这恶人只有他来当了。他横身挡在门前,道:“许兄放他走,这小子便不是许兄的客人,武某要将他带回海外岛,希望诸位也不要干涉!”
韩念雪心急如焚,深知八荒剑派和南海九宫门正邪对峙,雁凌峰若被带去海外岛,何异于羊入虎口,转身对陆元鼎说:“爹,您不能袖手旁观,恩将仇报!”
武乘风道:“大小姐别为难令尊了,这小子坏了老祖大事,我带他回海外岛,向老祖请罪。”
韩念雪见父亲默然不语,便知这几人应是父亲的老相识,他们暗中勾结,显然已商议妥当,为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
她盘算妥当,摸向墙边悬挂的一柄剑,刹那间横架在了脖颈上,道:“爹,您不放他走,女儿就……”话锋一转,道:“雁公子,你还不快走!”
雁凌峰惊恐万分,急忙摆手说道:“我走,我这就走!”可脚步还未抬起,却听陆元鼎怒道:“放肆!谁敢走!”
韩念雪身子一颤,宝剑险些滑落。
陆元鼎怒由心起,他年逾不惑,膝下仅有一女,韩念雪久居青城山,十几年间父女俩见少离多,如今久别重逢,女儿竟为了外人和自己拔剑对峙,他平生心高气傲,岂能容忍。
雁凌峰见陆元鼎动怒,急道:“我去海外岛!”
陆元鼎怒火渐息,紧锁的双眉正欲舒展,却对窗外厉声说道:“谁!”
话音未落,光影一闪,来者破窗而入,足不点地,直奔雁凌峰扑去。
武乘风深知来者不善,断喝一声:“慢!”长枪一翻,刺向那人腰际。
金风破寂,猎猎作响,那人并未躲闪,反手一掌打向武乘风。
武乘风仓促出手,枪招迅捷无伦,怎料对方头也不回,只是反手推出这一掌,当真以卵击石。可他枪到中途,忽觉大事不妙,才明白那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外柔内刚,催发出极为强劲的掌力。
武乘风久经阵仗,只闻风声,便知这一掌开碑碎石不在话下。生死攸关之际,他慌忙闪身躲避,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厚重的墙板竟被掌气击出斗大的窟窿。
莫、骆二人神色一怔,见来者随手出掌便威力如斯,诚然举重若轻,内藏乾坤。武奎皱眉说道:“是拂风手!”
来者并不迟疑,起落之间已到雁凌峰身前,一只枯藤老手奇快如电,眼见便要抓到雁凌峰衣领,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身侧一声断喝,木窗被声波击得粉碎,窗外射入一道寒光,虎啸龙吟不绝于耳。
他稍一怔神,才知是一柄利剑袭来,剑气凌厉非比寻常,那只手本已勾到雁凌峰衣领,却明哲保身,退到墙角,横掌胸前,如临大敌。
阁楼内剑气弥漫,朔风刺骨。木星云、武奎定睛细看,见尘埃中有一人仗剑独立,便恭恭敬敬地齐声拜道:“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