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乘风道:“袁兄不知,这位公子可是北冥剑派雁铭山雁五侠之子,青阳门和北冥剑派异门同宗,算起来,他也该叫你一声师伯。”
众人脸色皆变,独孤阳平连忙摆手说道:“武坛主真是见多识广,什么事你都略知一二。不过今日咱们有要事去办,这位韩公子来者是客,我请他出来见见世面,他也没什么歹意,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不过!”
武乘风素知独孤阳平脾性顽劣,是个难惹难缠的主儿,何况雁凌峰有独孤神木关照,他岂敢旧怨重提,便和颜悦色地道:“二公子切莫误会,这位韩公子随独孤岛主从中原来到海外岛,武某一路上和他同处一室,友谊铭刻在心,我又怎会为难他。”
雁凌峰和他目光相抵,听他说友谊铭刻在心,心中一阵厌恶,但出于礼数,只好草草答应道:“武坛主客气了。”
袁剑却道:“客气?你是雁五侠之子,莫不就是龙阳朔的外孙?当真是武林世家的做派,不知天高地厚,竟斗胆到了海外岛!”
雁凌峰见他眼含怒火,心中更觉惶恐,却见独孤阳平横臂护在身前,向袁剑说道:“袁剑,你好大的胆子!我已说过了,他是我独孤家的客人,你敢动他一根汗毛,便是对我独孤家不敬!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试试!”
这句话霸气十足,震慑当场。却见那书生模样的人徐徐站起身,道:“哈哈哈哈哈,我家王爷令梅某来此,是为咱们六家会盟,共商大计,不是来看门第之争的。不过独孤家虽然名震江湖,却也不该在此利害关头,领八荒剑派的人来此!”
独孤阳平认得说话之人是重阳王府总管梅雨寒。这人是真宗年间同进士出身,一身武艺师承八卦门,堪称文武兼修;使一双判官笔,左手笔重八斤八两,擅画历代山水,右手笔重九斤八两,可书晋唐名家,他以书画之法融入武学中,所用招数往往俊雅飘逸,不拘俗套,故而有“辣手孔圣”之称。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梅雨寒是王府总管,身份异于常人,独孤阳平身为地主,既不愿失了待客之道,也不想轻易开罪。他方才去灵舟山参谒徐尘老祖,虽未见到徐尘尊驾,却见到了曲孤峰。曲孤峰代为传达徐尘意旨,要他召结人手,在开山启剑正日之前,再入剑灵山北麓的天洞之中,找到破解墨家玄阵的机关石。
相传这块机关石乃是剑灵山中墨家机关的总闸,若能寻到此物,岛中机关便能尽数破解,纵有横竖七宫阵,上下两玄天,也不过如履平地。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这数十年间,徐尘屡派人手入洞寻找,奈何天洞之中机关重重,所去人手折损过半,皆是无功而返。
这一船已是派去的第九拨人马,众人虽谈笑风生,心中却全无底数,此去虎口拔牙、火中取栗,不知是否能全身而返。
独孤阳平听梅雨寒话锋犀利,赔笑道:“梅先生,独孤家虽是武林世家,却怎敢与王侯比贵,门第之争这四个字,在您面前是万万不敢。哈哈,这位韩公子虽是八荒剑派之人,却并未做过扰乱大典的事,我全力担保,您大可放心。”
听他语气平和,不卑不亢,梅雨寒岂不知独孤家声名显赫,独孤神木在绿林道上更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南海九宫门虽以徐尘为尊,但真正统领大小附庸帮派的人非独孤神木莫属,便是重阳王也对此人敬重有加,这位独孤公子能自降身份,他一个王府管事如何还放不下架子。
梅雨寒瞥了雁凌峰一眼,见他眉目清秀,并非偷鸡摸狗之辈,心中顾虑消减,笑道:“二公子话已至此,梅某无话可说。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为朋友就该两肋插刀,独孤家门风仗义,这位韩公子是你朋友,我怎会怠慢。”
两人说话间四目相交,一笑了之。武乘风伸手一指桌边座位,道:“来来来,坐坐坐,咱们先喝了这一杯酒,再做大事!”接着又道:“武某也无心为难这位韩公子,独孤岛主的贵客便是武某的上宾,来来来,梅先生与袁兄若不介意,便让韩公子坐在云通侄儿这边,他们同辈,也好聊开。”
雁凌峰始料未及,看他笑得似善非善,始终觉得事有蹊跷,再看坐中之人与自己并非同道,便是他们尽弃前嫌,自己也着实不愿同流合污,当即说道:“阳平兄,我便不坐了,你们有话尽可畅谈,我去旁边便是。”
独孤阳平见他去意决绝,料想是他心中泾渭分明,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让客人冷落一旁,岂是待客之道,急忙起身说道:“韩兄弟,大家都不介意,你就坐下来吧,不然……”
袁剑急忙说道:“诶,二公子,这位少侠自有打算,袁某有一说一,大家毕竟……不是一路人。”
独孤阳平听了此话,再看众人神色,深知双方各怀心思,一个不愿在此逗留,一个不愿被外人打扰,他又何必强人所难,只好说道:“也好,韩兄弟便去船舱内休息一阵。来人,备上好酒好菜,送到舱中。”
此话正合雁凌峰心意,他谢过独孤阳平,转身便跟随一名岛客向船舱中走去。他深入魔教,一日之内便经历这么多生死坎坷,仿佛顷刻间长大了十几岁,心境也变得沉稳笃定。进了船舱,他默默坐在桌旁,回想起梅雨寒、武乘风等人的嘴脸,一时记起“嗟来之食”的典故,此刻腹中虽然饥渴,却也能忍耐一阵,听那岛客询问,挥手说道:“有劳关照,我已吃过了。”
那岛客显然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应诺一声,转身出了船舱。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剩雁凌峰一人,他静下心来,听甲板上觥筹交错,交谈声传入耳中。他心中难免好奇,着实不知这些人深夜相聚,究竟有何目的,但听袁剑高声喝道:“起锚,开船!”只听铁链声吱呀刺耳,坐下的大船徐徐转动,顷刻间已驶离岸边。
只听独孤阳平说道:“这次进天洞寻找机关石,只有袁老有经验历练,不妨就以袁老为主事之人,如何?”
武乘风道:“正是,咱们不论谁拿主意,只要能找到机关石,为老祖办好这件事,又能全身而退,那便再好不过!”
雁凌峰隔墙闻声,虽不知这“天洞”与“机关石”是何物,却知眼下这件事非同小可。正自思虑,却听梅雨寒说道:“诶,咱们不必管他,量他一个年轻人,听到又能如何!”
雁凌峰闻声一惊,深知这群人对自己还是心存芥蒂,惨白的脸色霎时变得燥热通红,站起身便要与他理论,却听独孤阳平说道:“梅先生说得对,韩兄弟为人耿直,再说他也无意关心这些身外之事,咱们不用顾虑。”
雁凌峰念及独孤阳平一片好意,又想起念雪在剑灵山中安危未卜,怎敢意气用事;紧握剑柄的手徐徐松开,心底却依旧气血沸腾,暗中咒怨道:“定是武乘风又在诋毁我,天地为证,我迟早会和这姓骆的做一个了断,手刃了这厮!”想到此处隐忍不住,便朝门外高声喊道:“我把耳朵塞上便是,绝不听你们一字一句!”
却听武乘风哂笑道:“黄口小儿,岂不知掩耳盗钟,自欺欺人!你听也好,不听也罢,咱们岂会在乎!来来来,共尽此杯。”
雁凌峰早已用食指堵住双耳,这些话并未听得周全,却也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索性装作只字未闻,默然不语。如此凝神闭目,仿佛当真失聪一般,整个天地都已静止下来,但觉船只在海中游荡飘摇,如同飞鸟翱翔天际,畅快自由,无遮无拦,恍然觉得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又有何必要,善恶荣辱,悲欢离合,既然不能左右,索性随遇而安,将一切烦恼化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