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奇香缠裹,精神焕发,两只眸子再不觉得酸胀,忘却了浑身疲惫与前途未卜,竟自说道:“念雪,我这就来找你,带你来这里!”顿时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力,便将短箫束回腰际,两只手拨开花丛,快步向前走去。
雁凌峰步履如风,如同下山猛虎,不觉间竟已深入花海数百步。当下游目四顾,仿若一叶扁舟漂浮在大海之上,只可惜伤痛加身,丹田难以凝运真气,不然便可踏花而起,御花而行,该是何等惬意。
他这般想着,越发地惦念念雪,不禁又加快了脚步。正走着,蓦然间听远处传来一阵犬吠,急促而紧张。雁凌峰猛然惊醒,暗想脚下毕竟是剑灵山,怎敢如此肆意,他一袭白衣虽已脏乱,但置身于一片黄色花瓣中,宛如鹤立鸡群,也来不及辨别声音是从何处传来,慌忙俯下身子,即刻堙没在齐腰深的花海中,一动不动。
犬吠声又一次传来,离得稍近,更显得嘈杂喧闹。雁凌峰支起耳朵,静心听辨,忽听有人喊道:“蕊儿!叶儿!花儿……你们慢些,主人若是知道你们进了花海乱走,可饶不了……”这是个女子声音,话虽说的仓促,却不失温婉。
又听另一个女子说道:“你们这些畜生,沾了满身的花粉味儿,回去让主人见到,却要罚我们,还不快滚出来!”后者话音如话意,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爽朗。
雁凌峰慌忙将身子压得更低,侧耳细听,觉知正前方不远处一阵哗响,又夹杂着些许犬吠声,便知是女子口中的恶犬朝这边飞奔过来,心中霎时间波涛起伏。
果真听那温婉声音的女子说道:“姐姐,好似是狗儿闻到了什么气味儿,否则它们绝不敢乱闯花海。”
“嗯?不知什么人敢进花海,看主人不将她大卸八块!”
两个女子说罢,各自打了一声呼哨,一人说道:“结阵!”那恶犬训练有素,听到哨音,果真止住飞奔之势,驻足结阵,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向前张望。
雁凌峰置身花下,虽看不清上面情形,却也猜得到身周处境。原来就在他身前百步外,正有七只巨犬并排而立,这七只大黑狗毛发甚短,但骨骼惊奇,健硕如虎,它们四肢着地,齐腰高的花丛才堪堪没过小腹,狗头高昂,目露凶光,小指长的犬牙参差在外,如青獠猛兽,更显得骇人。
远处的一对白衣姐妹不敢怠慢,她们起初不敢进入花海太深,这时却匆匆赶了上来,那个爽朗声音问道:“蕊儿,可是嗅到了什么异味儿?”
当头的一只大狗仿佛通达人意,向前迈了两步,短粗的脖颈子伸向雁凌峰藏匿之处,如狼吼般低沉嚎叫。
两姐妹见状,目光齐齐朝彼处望去,但见微风拂过,花丛平静如常,可二人显然对“蕊儿”的嗅觉信任之极,当下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喝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花海,还不现身!”
话音隔着百步传到雁凌峰耳中,依旧满含敌意。他心绪忐忑,半是疼痛半是惊恐,手脚也跟着瑟瑟发抖。他虽看不见这“花儿”“蕊儿”是何模样,但闻嚎叫声便知,定是十分凶猛的恶犬,何况还有这两名剑灵山弟子,真不知如何脱身!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忽然想起凌剑通的话,此刻既然无路可退,莫不如将这只远月箫当做信物,也好过做困兽之斗,枉送了性命。他打定主意,正要起身答应,却听远处有人嗔笑道:“两个小丫头太嚣张,老朽在这里,放狗过来吧!”
凌剑通!雁凌峰心头一喜,耳畔又听恶犬狂吠,那两个女子的话音便已听不清楚,显然是追踪凌剑通而去。只听凌剑通笑道:“狗仗人势,人仗狗威,算你们三十二条腿绑在一起,也休想追上老朽。”话音渐行渐远,犬吠声也越发微弱,片刻过后便已悄无声息。
雁凌峰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身下压倒了一片花朵,虽知凌剑通已将人狗引到远处,却并非长久之计,当下忍痛起身,探出头来窥察四周,早已不见半个人影,再看前方那片树林便在二里之外,当下咬紧牙关,俯身向前快步奔去。
他经此一劫,有如惊弓之鸟,又如离弦之箭,在花海中划开一道痕迹,只恨不能肋生双翅,有司空捷那般神乎其神的身法。如此走走停停,也不知行了多久,远处的树林终于近在咫尺。微风拂动,树影婆娑,雁凌峰定睛向林中看去,并不见异状,动荡起伏的心绪终于踏实下来,向前猛跨一步,便已进了林中。
他左顾右盼,蹑足潜踪走了几十步,这才卸下防备,靠在一棵古树上喘息不止,心中默默念道:“念雪,我终于要见到你了!”心中百般情愫再难压抑,两行泪水竟忍不住簌簌流下。却在这时,忽听身旁有人喝道:“好个胆大狂徒,竟敢擅闯合宫!你瞎了一双招子,没看到界碑上有字吗?
雁凌峰猝然惊醒,急忙抬头看去,一看之下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见树林深处匆匆奔来十数个白影,这些身影体态轻柔,动作迅捷,想必皆是女子。他揉了揉泪渍模糊的双眼,才看清说话者正是为首的一位花发老妪。
这老妪年纪虽大,但步伐轻快之极,说话间穿林打叶便已来到近前。雁凌峰稍一怔神,那十几名年轻女子也已围拢上来,但听老妪呵斥道:“快说!你是何人?可还有同伙?”话音未落,她当先抽出腰刀,那十几名美貌女子也应声亮出匕首。
这些匕首制作精巧,长不过七寸,却是锋寒刃利,杀气袭人。雁凌峰不敢冒然动身,见那老妪面目狰狞,手中擒着短刃,宛如拿着杀猪刀,正磨刀霍霍向他步步逼近。
雁凌峰恍然回神,急忙答道:“婆婆,我……”
“放肆!谁是你婆婆!快说,你从何处来?”
雁凌峰赤手空拳,被十几把匕首牢牢围在树下,自然不敢顶撞,灵机一动,道:“在下是海外岛岛客,来这里……正是想求见……”却不知如何称呼林秋水,当下欲言又止。
“海外岛岛客?想见我家主人?”老妪打量雁凌峰一阵,见他这身白衣果真是海外岛岛客所穿,却不知为何这般狼狈不堪,血迹斑驳,如何不心生疑窦,冷冷说道:“满嘴胡言乱语,想骗我,你还嫩了点!再若不说实话,老身一刀要了你性命!”
雁凌峰见刀光霍霍,寸寸近身,再不敢和她无谓周旋,急忙摊开双手,道:“前辈息怒,我是受人所托,来为尊主人送几件事物,绝无半分歹意,还请您通融!”
“什么事物?受谁所托?若再有半句虚言,我的刀可没耐心!”她说话间向左右各施眼色,那十几名女子纷纷迫近,十数把匕首光芒闪烁,宛如孔雀开屏,顶在雁凌峰肋间。
雁凌峰肝胆俱颤,绝不想枉送性命,暗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和一群女子计较,鸡喯碎米般连连点头答应,道:“前辈且容我伸手取出来,便是这几件事物。”
老妪稍作盘算,叫退一众侍女,手中短刀则抵在雁凌峰咽喉处,道:“拿出来!”
雁凌峰不敢怠慢,即刻取出那两本经书,递到老妪眼前。老妪定睛一看,见封皮上各写着“十剑必杀”和“玉矶真经”四个字,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莫非真是他来了?”她自言自语过后,忽然挺刀叱问道:“还有何物?”
“有,那位前辈还给了我这件信物。”雁凌峰从腰间取下远月箫,道:“那位前辈说,只要拿出这只箫,尊主人便不会为难我。”
老妪一把夺过玉箫,端详了一阵,哂笑道:“不会为难你?哼哼,便是他本人来此,我家主人说杀也便杀了,你拿这只箫又管什么用!”也不等雁凌峰回答,伸手一夺,将那两本经书也纳为己有,刀刃顶在雁凌峰胸口,道:“别动!剑灵山的规矩你真是不懂,你擅闯合宫,老朽这便宰了你,天皇老子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