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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天涯

2017-04-23 23:26:402628

第115章 知音难觅

雁凌峰心中感激,却不愿牵连她,道:“她们知道我随伯母来此,倘若得知我在您手中逃脱,岂不要为难您?”

骆羽衫淡然说道:“为难又能如何,倘若她们擒住你,这合宫有‘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你必是死路一条。你救过念雪,这算是还你一个情分。何况……”

听她欲说还休,雁凌峰即刻说道:“伯母有话不妨直说,雁凌峰定会尽力而为。”

骆羽衫稍作沉吟,道:“也好,我若不信你,这世上也再无人可信了。听念雪说,你见过她的父亲?”

雁凌峰颔首说道:“自然见过,是陆元鼎许……”这“前辈”二字还未出口,蓦然想起凌剑通所说的种种往事,陆元鼎分明是李重生之子,应姓“李”才对。

骆羽衫娇躯微颤,低声道:“你……你当真见过他!”

雁凌峰察言观色,深知她是为情所动,不禁心生恻隐,道:“只是一面之缘,许前辈他……一切安好。”

骆羽衫神色愀然,柔声说道:“你见过他,也知他是念雪的父亲,那我便直言不讳了。”两人说话间向林深处走去,只听她说道:“念雪才满周岁,便被他接到了中原。那时他被千夫所指,不容于正邪两派,我本不想让念雪随他去受苦,怎奈他执著己见,我也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中土!”

忽而话音哽咽,道:“他叫我在此安心等候,可这一等便是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我不曾见过他一面,已忘了他的声音,好在我每日都在画他的模样,总不至于忘却……”

雁凌峰心绪千回百转,暗想这莫非和李重生、林秋水如出一辙,又是一段痴心人遇到负心人的伤怀往事,如此看来,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骆羽衫忽然止住脚步,转身说道:“我这次救你,一者是为了念雪,二者是有求于你,求你替我捎两件东西,送到他手中。”

雁凌峰听她终于说出请求,心中一阵苦笑,忖思道:“我带着满心情意,跋山涉水还未见到念雪,先替李前辈捎来了两本经书、一只玉箫,已弄得狼狈不堪,此刻又要为骆伯母捎几件东西回中原,竟要送到陆元鼎手中。哈哈哈,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勘,荒唐啊荒唐。”

骆羽衫见他神情木讷,问道:“韩公子,不知你答应与否,还请相告。”

雁凌峰回过神来,道:“自然答应,只是晚辈不知还能否有幸见到许前辈,即便此刻答应了伯母,若是不能返回中原,也是一句空话罢了。”

骆羽衫见他神情略显沮丧,想到他出身于中原正派,孤身一人来到南海三岛,眼下身处险境,情绪低沉在所难免,劝慰道:“念雪和我说过,你得独孤岛主照顾,南海三岛中,想必无人敢为难你。”

雁凌峰苦苦一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如今孤身一人,实在是前途未卜啊。”

石径孤斜,渐渐消没在林间润土中,鸟鸣嘤嘤,空谷回响更显幽静。雁凌峰跟在骆羽衫身后,步伐又沉重起来。转过一处山坳,一条溪水从山丘上倾泻而下,激流奔涌,哗然作响,溅起无数水花。雁凌峰心有余悸,恍然想起昨日在湍流中挣扎求生的场景,水雾沾身,稍觉窒息,不禁加快了脚步。

正在此时,骆羽衫说道:“韩公子,寒舍就在前面,请随我来。”

树木掩映之下,两间木屋与溪水相映成画,屋舍顶上种植各色花草,日光透过疏林照射进来,斑斑驳驳犹如蛛网,笼罩在这幅水彩画卷上,恬静中颇显生机盎然,赏心悦目之极。

雁凌峰答应一声,便跟在她身后踏过一段形同虚设的小木桥,向木屋走去。

骆羽衫踏过桥面,转头冲雁凌峰说道:“韩公子,寒舍简易,你进来小坐片刻,我这就为你冲茶。”

雁凌峰急步跟进,木屋门扉近在咫尺,他探头向门内张望,屋中光线微弱,一时只看得见当中摆放的原木桌椅,桌上陈列的古瓷茶具。骆羽衫拿起茶壶,转身出门,道:“这是岛中的大叶茶,须拿到落水前冲洗才能饮用,有提神醒脑之效,正可缓解你身上疲乏,韩公子请进屋中稍后。”

雁凌峰正觉得口渴,见盛情难却,抱拳说道:“劳烦伯母了。”闪身让过骆羽衫,迈步进了屋门。

他心存侥幸,可进门后见到空空如也,果真没有韩念雪的身影,虽在意料之中,却也稍感失落。他坐在桌旁,见房间四面的角落里摆放着各式盆景,苍松古柏相映成趣。门旁挂着一幅长卷,卷中题着一首长诗,写道:“信鸟飞瀛洲,蓬莱云不流。空山有隐客,垄上耕复休。晨起林幽禁,鸢鸷北鸣收。文章焚灶火,炊野挂梢头。客若习山气,君与驾扁舟。清水夫觉冷,浊水鱼患游。客疾催马去,碧落栖灵修。茫然此中士,长醉却不留。鹿门有此树,庞公傍晚秋。俗尘心染垢,十年还复求。唯见尘铺舍,不知人去何。空谷咨嗟近,往来几幽人。”

雁凌峰静心浏览,忽觉怅然若失,又见诗后落款是“蜀山老人”四个字,不知这是何人,更不知蜀山离此万里之遥,那位老人的一首诗会挂在此处。微风送进窗门,又听墙壁上哗哗作响,他抬头看去,只见壁上缠着一层藤蔓,藤条如丝,被林风阵阵吹起,一张张未曾装裱的诗文画作显露出来。雁凌峰只怕风势变大,会将纸张吹破,急忙起身来到墙下,两只手搭住藤蔓,轻轻向下按压。风势消减,他松开双手,这便要回身坐下,然而目光透过藤蔓缝隙,恍惚中看到那纸上所画分明是一个人,莫非是陆元鼎?

他难抑好奇之心,正要揭开帘扉一看究竟,却又大觉不妥,摇头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我怎可乱翻人家东西,真是罪过!”转身欲回。

“这皆是念雪父亲的画像。”骆羽衫的话音蓦然传来,雁凌峰惊余回首,只见她步态轻盈,左手托着壶底,右手按着壶盖,已迈进门扉。她说话间将茶壶放在桌上,冰凉茶水飘出古朴香息,雁凌峰只轻轻一嗅,精神便为之一振。

骆羽衫走到墙壁前,探出纤纤玉手,抓在藤蔓上,道:“你两月前见过他,一眼便能看出我所画之人是否相像,我正要请你赏鉴。”她抖手一震,也不知用了何等巧妙手法,那如瀑的藤蔓竟席卷而起,规规矩矩缠在了横梁上,整座墙壁上数不清的画纸便层层叠叠呈现在眼前,直看得雁凌峰目瞪口呆。

这许多纸张上都画着同一个面容俊雅、身量潇洒的青年男子,或坐或立,或抚琴吹箫,或仗剑舞蹈,形销骨立,不苟言笑,眉宇中透出一股凌人盛气。雁凌峰惊叹之余禁不住倒退一步,暗想这男子虽比亲眼所见的陆元鼎略显清癯,但那倨傲无双、桀骜不驯的气势,舍他其谁。想必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的陆元鼎,应是如此。

骆羽衫道:“我所画的皆是他当年模样,不知和如今有何差异,还请公子悉心指教,我一一记下来,好重新再画。”

雁凌峰听了此话,心中说不出的感动。他和陆元鼎虽只有一面之缘,却对其人五官相貌铭记在心,这时在画壁前踱了几步,打量稍许,道:“这画中人稍显清瘦了几分,目光中的戾气也多了几分……”

他话未说完,骆羽衫急道:“戾气?难道我画中有戾气?他天生傲骨,你若说成傲气也就罢了,焉何说成是戾气?这也怪不得你,凡夫俗子怎能懂得他的心志,你看那幅画中,他抚琴时目光全然不在琴弦之上,正是高山流水难觅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