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大手开始在撕扯女人的衣领,接着臭烘烘的嘴巴也朝女人脖颈贴了过来。
巧云闭着眼睛,颗颗泪珠在她脸颊划过。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个个理由在她脑海里飞过。是替康家赎罪?当然不是。老夫人都撩过和颜家断绝关系的话了,更何况她只是个做媳妇的。当真是为了颜如真?只是因为他这次回来给人一种很别样的感觉,或者是自己对他动心了,但这更不成立了。她的心早已随康存贤去了。
马县令嘴巴撅着就像个拱槽吃食的猪,恶心的唾沫开始在她皮肤上漫延,伴着“哼哼唧唧”恶心的呻吟。
哦,终于是知道为什么了?巧云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是他说的那些有关革命的言辞,应该是从那天起,革命二字就隐隐约约开始在她心里扎根,他说过,革命就是要牺牲,是要用许多许多人的鲜血才能唤醒国人的麻木,当她今天看到那些流落街头的乞丐,当她看见路人眼里的冷漠无情,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个国家已到了无可救药的边缘,黑暗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唯有推倒他,才会获得希望的黎明。
当最后一颗扣子要被解开的时候,屋外面忽然有人急促的在敲门。
“老爷,老爷!”
邪恶的手只能停下。臭烘烘的嘴巴嘟囔道:“他娘的,打搅老子好事!”
当那张散着臭味的嘴巴离开自己身体的时候,巧云长长的叹了口气。就像是刀俎上的鱼儿,准备好了撕心裂肺的疼,刀却掉在了地上。
“老爷!”外面的人又敲了敲门。
“来了,他娘的!”
马县令恼着脸,不舍得看了一眼巧云的身子。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过去开门去了。
门外是黄师爷。只见他睁着两只水桃眼往屋里瞟了一眼,嘴里还喘着粗气。
“什么事?”马县令白了他一眼,问道。
都是明白人,黄师爷知道把主子的美事搅了,只好赶紧把脑袋垂下去,说:“李捕头回来了!”
马县令眉头一皱,问:“他没去大同府么?”因为三里屯离大同府也有段距离,最快了下午能回来就不错了。
“没去…”黄师爷一紧张,话又没说全。
“什么?”马县令吼了一句。
“是…是…没去成!”
马县令又白了他一眼,现在他越觉得他糊涂了,干点事情丢三落四不说,现在连说话也开始这样了。
“为啥没去成?”
黄师爷小声说道:“是同知大人来了!”
“什么?”马县令被吓的差点没蹦起来,这人可不是个善茬,虽然称不上是一个清官,但却是一个严官。原来李捕头走到半路,刚好碰见了前来办公的同知大人,三里屯是大同府头个出现革命党的县城,府台大人自是重视,于是派副官前去查看情况。
马县令摸了下脑门的汗,又回头往屋里看了看,叹了一口气,皱着眉还是赶紧出去了。
巧云这会已穿好了衣服,刚才他们的谈话她也全听到了,既然李捕头回来了,她还是想找他帮帮忙,于是出了屋子。说来也巧,刚到门口就遇见了李捕头。
“唉!弟妹,你怎么在这?”
巧云下意识的整了下衣领,然后脸上的愁容勉强为笑,说道:“我来找你!”
李捕头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有些纳闷,问:“弟妹找我何事?”
巧云就把颜公子被抓的事说了,谁知李捕头听完哈哈一笑,说道:“是谁和你说的如真被抓了?”
“不是嘛?”
李捕头四下看了看,然后轻声说道:“抓的是城里的大傻二傻。马县令是拿他俩充数呢!”
这消息让巧云有点喜出望外,她竟一时呆住了。李捕头喊她了才回过神来,“你就是为了如真他们来的?”
“嗯!”巧云应了一句,脸上的阴霾已彻底放晴了,话语里都带着高兴。
“那如真他们确实是革命党了?”
顿时,巧云心里咯噔一下。她这等于是变相的给官府报信了呀,就算李捕头不说出去,可那个阴险狡诈的马县令是全知道了。
“既然这样了,这事你就假装不知道,被抓的还是如真他们。”
从县衙出来,巧云走在街上。她心里想了很多。她越来越觉得这大清国是要到尽头了。何为革命?她隐约也有了自己的答案,革命就是每个人对自由,对公平正义的渴望,而为了实现这些所做出的抗争与自我的牺牲。
第二天一早,兵丁就敲着锣挨家挨户通知,只要是能下了地的,无论老幼一并午时到戏场集合,同知大人要训话。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午时。戏台下的人们聚的差不多了此刻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人群中开始抱怨起来,尤其是老人和孩子最怕晒,做父母儿女的只好晒着自己撑开衣服遮出一片阴凉来。
终于官家的人到了,人群一下静了。兵丁们很快在台下圈出一片空地来,等马县令和同知大人台上坐好后,两个革命党就被押进场了。
头上罩了麻布袋,认不出是谁,只是两个人不怎么老实,跪在地上了还在扭动着身体,嘴里呜呜的叫着。
人群又重新骚动起来。他们只知道马县令出去剿匪,但对于抓革命党的事一无所知,所以也只能往土匪身上猜了。或许人群里只有师家父子、康家的妯娌俩,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时辰差不多要到午时三刻了,台上的官员们开始讲起话来。
“乡情们,大家静一静!”马县令此刻装出满脸谄媚的样子,向台下喊道。
人群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下静了。就连刚才还叼着奶哭的娃娃也一下不出声了,睁着图溜溜的大眼睛。
“同知大人,您请!”马县令对旁边的官员笑着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国字脸写满了严肃。他先清了下嗓子,然后开始了他的演说:“乡亲们,我李某人奉府台大人之命,特来清查本县革命党一事。”
台下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跪着人的是革命党呀!
“想想如今,我大清国实属不易!外有长毛子缕缕侵犯意欲分裂我国土,内有这些革命亡徒意图颠覆我大清皇权,可恨、可悲,自我大清入关以来,是励精图治、开拓稳固边疆,这才有了国之根本,民之基业。谁知那长毛子竟窥觑我国产富饶,大肆践踏我百姓生命,圣母皇太后逼不得已对敌开战,竟委屈逃亡!”
讲到这,这位同知大人竟然流下眼泪来,他用手帕点了点眼角。马县令这人精也肯定不能落下,也用手帕拭着眼睛。而台下的人们大部分举着脑袋认真听着,有些都忘了衣服下的父母儿女,又把他们暴晒在火辣辣的太阳之下。
“唉,实属国之不幸。可谁曾想,竟在如此紧要关头,有些人竟然在挖我大清的墙角。这些人自持在外学了些西方所谓的什么文明,反过头来就用洋人的那套思想来敌对我几千年的孔儒之道,这不是忘本是什么?”
他说完这些话,台下的一些老人居然热泪盈眶,他们哆嗦着颤抖的嘴唇,突然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大清不能亡!”
“对,大清不能亡!”台上,同知大人望着马县令深情说道。
“大清不能亡!”马县令带头喊起了口号。
人群中,有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他紧绷的脸就像是拉开的橡皮筋一般。连黑白都不分,可知如今的民众愚昧无知、麻木不仁到了什么程度。长毛子的坚船厉炮为什么能轻而易举撬开国门?整个朝野从上到下,贪污腐败鱼肉百姓至极,竟然还有人为这样的国度喊冤叫屈?这朗朗乾坤真能容得下颠倒黑白之事?他心里一个劲的发问。今天,他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一会他要用自己的满腔热血去揭开这骗人的面纱。
人们还在激烈的喊着号子,他抬起斗笠往四周看了看。
但一个小家伙却觉得无聊,他眼还是那么贼亮。只一眼看过去就认出了戴斗笠的人。
“娘亲,你看是颜叔叔!”小家伙贴在母亲耳朵上说道。
二丫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然后目光往人群里看了看。
“在哪?守业!”说完小家伙手给她指了出来。
那么大的一个斗笠,整个脑袋都被遮住了。二丫头也辨认不出来,但她相信自己儿子的话,就慢慢朝那个人挪了过去。
等她到了跟前,男人又把斗笠掀起一个角,接着一个很小的声音跟着出来,“嫂子!”随即斗笠又重新压了回去。
“还真是你呀!不要命了。”二丫头责备了他一句。
男人笑笑,斗笠遮着只能看见他嘴角往上扬了扬。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笑,二丫头心里埋怨道。
“嫂子,你带守业先躲起来吧,一会打起来可别伤着你们。”
“你们还真打算劫法场呀?但是……”话就被颜公子打断了。二丫头想告诉他跪在那的只是两个傻子,不至于他们这样做。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不能让别人替我去死!”
他这样说,二丫头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是呀,傻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就可以随意被别人践踏?二丫头发现自己此刻的心胸是如此的狭隘和自私,她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只好假装四下看着。
“嫂子,不用找了,今天就我一人。”
二丫头的心咯噔一下,然后整个人怔住了。她痴痴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禁感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突然周边喧闹声一下没了,可能耳膜一下适应不了,开始有了嗡嗡的耳鸣声。嗡嗡之中,二丫头听见台上的人又开始说话了。
“大人,时辰差不多到了!”马县令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日头,然后侧过头来对同知大人说道。
同知大人点了点头。马县令坐好对台下说道:“今有颜如真、柳言两名乱党,扰乱朝纲、意欲谋反,其罪不可赎。依我大清律例,处以死刑,立即问斩。”
一听到颜如真三个字,台下哄然嚷嚷了起来。他们是在议论,要被砍头的应该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颜如真,或许只是重名巧合罢了,在他们眼里,就颜公子那副吊儿郎当德性,怎么可能成了革命党?
马县令来了火气,他把惊堂木“啪!啪!”在桌在上敲了两下,人群这才重新安静下来。一个个眼里露出了几分畏惧,这便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现在这种畏惧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满意,或许只有一会见了血,他这出杀鸡儆猴的戏才能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害怕。
接着他把令牌从竹筒中拿出,“吧嗒”一声丢在了地上。
两个刽子手得了令,几个大步就到了犯人身后。跪着的人或许也感到了害怕,脑袋低着,身体一个劲的打着摆子。
他们头上的麻袋终于被扯了下来,但人们根本辨别不来是谁?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们半个脸颊,露出的皮肤都被鲜血胡着。这打法,是下了死手啊!
“人犯可有话说?”李捕头在台上问道。
这两个人脑袋仍旧低着,两个腮帮子鼓鼓的。马县令看了看同知大人,也不见他再有什么吩咐。于是手一挥,示意刽子手行刑吧。
接着大刀闪着寒光一点点被举了起来,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且慢!”刀就像被施了魔法停在半空。所有人的眼睛都朝那个声音看去。
只一瞬间,带斗笠的人就被大家隔离了出来。前面的人还在使劲往后退,仿佛都怕与这声音牵涉上半点关系。
“他们根本就不是革命党!”斗笠下面又冒出来一句。
马县令被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渗出一脑门冷汗,他抬起哆嗦的胳膊擦了一下。
“噢!那你说说他们是谁?”同知大人面带冷笑问道。
“恐怕这得问问马县令了!”
同知大人目光向马县令投来,他更怕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大胆狂徒,扰乱刑场该当何罪?”
但同知大人的目光仍然没有放过马县令,马县令被盯着,他已能感觉到那眼神里透出的寒气在一寸一寸侵占着他的肌肤!
“马大人,您这招狸猫换太子可够狠的呀!你欺上瞒下,又该当何罪?”戴斗笠的人又问。
“胡说!李捕头给我把他拿下!”马县令已经急了眼。
李捕头刚要行动,同知大人一个手势止住了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于是同知大人就问:“这位好汉怎么知道这两位不是革命党?若说瞎话愚弄本官,你可想过后果?”
斗笠里几声冷笑后,说道:“你把那两人面目收拾干净,让大家看看便知。”
同知大人半信半疑,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侍卫就找来几碗水,浇在了两个犯人脸上,然后把他们脑袋抬了起来,怪不得说不出话,两人嘴里都塞了煮熟的鸡蛋。
“这不是大傻二傻么?”已经有人认了出来。
“是啊!”
“这不乱弹琴么,两个傻子怎么可能是革命党!”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大傻二傻。
纸已经包不住火,马县令彻底绝望了。他只好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冤,一个劲的说自己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见事情已经顺利被揭穿了,颜公子也就想早点脱身。可他刚要走,就被同知大人喊住,“还不知这位好汉尊姓大名?”
颜公子下意识的扶了下斗笠,但却被李捕头识穿了身份,因为他左手手腕的那块胎记。当年他去赌场寻赵春生时,刚好见颜公子也在,由于职业本能,识人于细微之处,他便记了下来。
李捕头不由自主说道:“颜如真?”
马县令一听,也就不哭了。他两眼瞪的生圆,大声叫道:“快抓住那个带斗笠的……他就是颜如真,抓住革命党赏一百两银子。”
颜公子见自己身份被揭穿了,从腰间拔出枪来,对着天空开了一枪。人群瞬间就像炸了锅的蚂蚁,抱着脑袋到处乱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