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和一个叫霍美云的学员谈恋爱?”“没有的事。”毕荣回答得很干脆。
严东周说:“革命同志要说老实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向组织隐瞒事实,不是好同志。”毕荣说:“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说的是实话。”严东周说:“我不是天,你不要对天发誓。
那你说说,霍美云帮你洗衣服,有没有这回事?”“这事,有的。”“那么多的男人,她只帮你洗衣服。
你就没想过,这中间有什么不正常吗?”“严领导。
霍美云不只是帮我一个人洗衣服。
她也帮了杨晓虎和陈颂洗的。”“噢。
那,怎么人家只说你呢?”“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子,热,很热的。
会热死人的。”现在,面对严东周,毕荣就又想到了那个近似典故的笑话,脸上也就有了笑意。
严东周看见了毕荣在笑,就有些生气。
接受批评是可以笑的吗?一点也不成熟,居然当突击队的队长。
严领导对毕荣当这个突击队的队长一直耿耿于怀的。
严东周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说:“我之所以叫你上来,是想提醒你。
身为一个干部,凡事都要以身作则。
学员是不可以谈恋爱的。
这个有规定的。
你应该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
不管谁,和学员谈恋爱,就是去碰高压线。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危言耸听了吧?同学员谈恋爱就是碰高压线?这在当时,事实就是这样的。
毕荣静静的听着。
他了解这些领导的脾气。
不管犯多大的错,面对他的训话,你不要顶撞。
只要面带知错必改的表情,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毕荣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改为肃然,并点头。
只是,毕荣的点头,频率快了些,幅度小了点,就像是小鸡啄食。
这又让严东周不高兴了。
领导没有领导的样子,当什么领导,下去当工人算了。
严东周说:“当然,你要谈恋爱,也是可以的。
我想不通了。
你谈恋爱,厂里转正了的女工,多着呢。
你为什么要去和霍美云谈。
霍美云很特别吗?这不好。
你这是有意和厂里的规定作对。
是不是这样?”毕荣点头、点头后发觉这样不妥,赶紧摇头、摇头后还是发觉不对,就用手挠了后脑勺。
人们都说后脑勺就是小脑、小脑里有许多的小聪明。
可这会,毕荣发现自己不聪明,竟然让严东周用话绕而绕的,把他给套了进去。
严东周说这些话时,观察过毕荣的表情。
毕荣的表情,无论什么样的,都不会让严东周满意。
成见在先,严东周对毕荣的评价有了先入为主的定论。
这个人,不成熟,还需要到最基层锻炼。
严东周用了总结语,说:“好了。
看你这样子,也认识到错误了。
回去后,写份检查给我。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让霍美云为你洗衣服。
你要对那个女孩说清楚,要想帮你洗衣服,也要等到转正以后。”毕荣问:“首长,我可以走了吗?”这种口气,是严东周喜欢听到的。
他喜欢人家叫他首长。
“去吧。”严东周挥了挥手。
毕荣离开办公大楼,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压力。
这是突然间的感觉、感觉心里很不踏实。
回到工地上后,接着干活。
只是,他的脸上阴着,像眼下的天空。
图克文留意到毕荣的情绪,想过来问问情况的。
他的脚步已经挪动、挪动几步后,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他想这个时候过去不妥。
毕荣这个时候的样子,明显是心情很糟糕。
还是让他一个人先静静的好。
毕荣的思想开了小差,手上的活也就出了错。
在用老虎钳绞动钢丝的顶端时,不小心划破了手背。
瞬间,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手背上全是血。
毕荣赶紧从脚手架上下来。
他要去卫生所。
霍美云在毕荣的下面理钢丝。
见到队长这种状况,她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毕荣是想躲避的。
霍美云根本就不管对方是什么情绪,带点小野蛮的硬是把手帕扎到毕荣出血的手上。
“赶快去诊所。”霍美云几乎是用了命令的口气。
一贯大方的毕荣此时竟然吝啬的没说谢谢。
他只是朝霍美云点头,脸上不经意的浮现出一个笑容。
到卫生所经过消毒并包扎后,毕荣没回工地。
他在卫生所不远处的一个小拐角里坐下。
这里有一个用红砖砌成的四方池子,里面倾倒了一些黑色的泥土。
看样子,后勤部门打算在里面栽植树木或者是花草的。
毕荣抽起了香烟。
静静地坐着。
他油然地想起当时的第一副主任兼政工科长胡才华和他的谈话。
胡才华说:“本来,是要让你去正规大学学习的。
可是呢,厂里需要人才。
政工组找你谈了,你没有讨价还价,毅然决然的留下了。
这很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上正规大学,以后有机会。
再说,你已经上了七二一大学。
这个大学,也是大学嘛。”毕荣的身子笔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胡才华。
“政工组找你谈话时,并没说要你留下来做什么。
你却没有追问。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说说看。”说了这话,胡才华转身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毕荣意识到这是一道不同一般的考题,与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机会相关。
于是,他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上正规大学,以后有的是机会。
工厂在发展,在转型,也是最需要我们这些七二一大学生出力的时候。”胡才华点头,赏识的说:“我看好你。
我们这个军工企业,从山里出去,转为民品生产。
这就是,需要我们这座工厂,为四化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你们这批年轻人,遇上好时代了。
不过呢,开创一个新时代,要做吃大苦的思想准备。”毕荣再次攥了拳头,说:“我会的。
在一个荒芜的山岗上,建一座现代化的工厂。
能够参与其中,是我的荣幸。”胡才华说:“你要把这支四十人的队伍带领好。
你肩上的担子不轻。
本来呢,是可以让外面的队伍过来干的。
要价合理、能够接这个任务的单位,施工日期定不下来。
能够立马过来施工的单位,要价太高。
为了给国家节约一些建设资金,为了抢时间、争速度。
一把手决定,我们自己来干。”胡才华提及的一把手就是新近转业来的谢鹏程。
毕荣说:“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干的。
不就是铺设供暖管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我们单位的光荣传统,什么仗没打过,什么硬骨头没有啃过。”胡才华说:“不可大意、大意失荆州。
有人想看我们的笑话。
就这次的自力更生架设这条管道,有人放出话,说是盲目冒进。
说是外行干了内行的活。”毕荣说:“我们会虚心学习,尊重科学,在学中干,在干中学。”胡才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毕荣伸出手,说:“好。
我没看错你。
好好努力吧。”
毕荣的手下意识的拂了一下,像是要拂去这些烦恼。
管道安装的事,毕荣带领突击队的人,用心去做了。
上班时,他的心思也都用在这上面。
下班后,毕荣有时间,还是想和尹希怡的事情。
事情明摆着,要想和尹希怡谈成这个恋爱,只有主动,才有希望。
不主动,这事,极可能泡汤。
毕荣要给尹希怡写一封信。
说白了,就是情书。
下班后,毕荣没去吃晚饭。
他动笔写信。
这封信,已经打好腹稿,很快就写了两页纸。
用的是方格稿纸。
这种稿纸,是上次写诗后剩下的。
信写成后,毕荣找到桂先成。
桂先成打听尹希怡的信息,又多了一条。
桂先成的母亲和尹希怡的母亲是远房的亲戚。
这个关系,起初时,桂先成也不清楚。
晚上时,桂先成受了毕荣的重托,送信给尹希怡。
毕荣在宿舍里等候消息。
他想,只要尹希怡收下这封信,后面的戏就好续上了。
在等消息的这个时段里,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来回走动。
到门口去过几次,是想在第一时间见到送信回来的人。
桂先成回来了。
那封信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
毕荣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脸上是一个苦笑。
桂先成把信还到毕荣的手中,说:“她不肯收这封信,说是不认识你。”在兰云珠家见过一次面了,怎么还说不认识?毕荣意识到,这事,是个难题了。
毕荣把一包香烟放到桂先成的手里。
桂先成把这包香烟又还到毕荣的手里,说:“你这是做什么?这样会把我俩的关系弄生分了。”“不管怎么说,你辛苦了。”“俗气。”毕荣把这包香烟拆开,抽出一支给桂先成,说:“抽一支,可以吧。”桂先成说:“那是当然。
别说抽一支,抽一包也成。
只是给我一包整的,不好。
感觉上就有点怪怪的。”两个人抽着香烟,聊了好一会。
一直聊到陈颂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