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推开木门,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从刘文辉身体各个毛孔钻了进去似的,从上到下,通体舒泰,先前那种燥热不安一扫而光,顿时使人身心愉悦起来。
刘文辉开始四下打量这间屋子,里面的陈设极为简单,用简陋也不为过。正对门口,一套老式的四件沙发套装摆在那,刘文辉估摸着,比自己的年纪都要大了,屋里摆着旧式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等,有些款式居然比刘文辉乡下的还要老。
余下的也就是一个红木小方桌了,简单素雅,有四条板凳。靠里面有个檀木书柜,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摞书,刘文辉走进细瞧,发现是那种古代线装册子,刘文辉正要抽出一册,看看是什么书,就有沉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来了也不给刘文辉打个电话,好叫刘文辉去接你,怎么自己就摸着找来了?”
独眼老九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小时候就喜欢跟刘文辉玩躲猫猫,还有鬼吓人的游戏。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性。
刘文辉见独眼老九穿了件老式唐装,配上一条深条纹的西裤,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拐棍,鼻梁上也架起了一幅老花镜,岁月不饶人呢,毕竟快五十的人了。独眼老九面容慈祥,满脸笑意,皱纹多了几道,独眼老九长得是最像独眼老九的,所以看到独眼老九,刘文辉倍感亲切。
刘文辉跑了过去,搀住独眼老九,扶他到沙发那坐了下来。刘文辉指了指独眼老九的拐棍和眼镜,半开玩笑道:“独眼老九,这么久不见,你可以越发矫健了。”
独眼老九见刘文辉夸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爽朗大笑,好不开心。笑声过后,他才回过神来,举起拐棍,作势就要打刘文辉,嘴上还不绕:“小一,敢开你独眼老九的玩笑,找打。”
刘文辉赶紧跳起来,避到一边,独眼老九的拐棍也没有落下来,他吓唬刘文辉罢了,还舍得真打刘文辉呀?独眼老九生了个女儿,比刘文辉小一岁,听说婶婶也在前几年走了,就剩父女俩了。
独眼老九一直觉得冷清,前几年回家的时候的,就跟独眼老九说,想把刘文辉接到城里。一来给刘文辉找个差事,好比整日在乡下无所事事;二来独眼老九年岁大了,家里也确实缺个男人照应。独眼老九不舍得刘文辉,没有答应,独眼老九扭过不独眼老九,只好悻悻作罢。
这回独眼老九终于肯放刘文辉出山,刘文辉想最高兴的肯定就是独眼老九了,随了他多年的心愿。
“独眼老九,刘文辉这是给您开玩笑呢,谁不知道刘文辉独眼老九最厉害,是村里在省城混的最有名头的人呐!”刘文辉一边讨饶,一边一通猛夸。
独眼老九脸色回暖,收回拐棍,一副算是识相的表情,独眼老九不再与刘文辉嬉闹,开口便问独眼老九的近况:“你独眼老九近来身体怎么样,精神头怎么样?”
独眼老九临出门前再三嘱咐不允许刘文辉和独眼老九透露他眼睛瞎了的半点情况,刘文辉想独眼老九也是怕独眼老九担心,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忙回了一句:“独眼老九的身体好着呢,老是惦念着独眼老九,说好久没来看他了。”
独眼老九听完,神色沉了下去,眉头紧锁,不无惋惜道:“可惜大哥走得早,刘文辉也确实抽不开身,不然老爷子也不会一个人待在乡下,刘文辉有愧呀!”
说起爸爸,刘文辉的印象真的不多了,小时候父母一同去了省城打工,也再也没了音信。独眼老九和独眼老九多方寻找和打听,都没有找到爸爸妈妈。刘文辉那时候还小,没有很往心里去,打小就跟独眼老九一起生活,就是这么过来的。
刘文辉上去,按住独眼老九的手,安抚独眼老九,说到:“独眼老九,你别这样,独眼老九和你是刘文辉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独眼老九身体好着呢,得空,刘文辉们和妹妹一起回去看看独眼老九,陪独眼老九吃顿团圆饭。”
独眼老九见刘文辉安慰他,一脸惊奇的表情,随后释然,拍拍刘文辉的肩膀,甚是宽慰,说道:“小一真是长大了,刘文辉哥地下有知,也当瞑目。独眼老九很为你高兴啊,一眨眼,长成大小伙子了。”
刘文辉和独眼老九唠了一伙儿家常,原来妹妹还在上学,没有回来,晚上才得回来。独眼老九引刘文辉去了二楼,脚踏上二楼地板的那一刹那,刘文辉就差点吓尿了。
满眼的棺材和寿衣,敢情独眼老九的营生就是卖寿衣和棺材啊。独眼老九见刘文辉表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安抚刘文辉说,没什么的,就是殡葬用品。还说,刘文辉跟着独眼老九,自然也见识了不少了,这只不过是一下子凑齐了,无须害怕。
再引刘文辉去了三楼,这才是卧室,独眼老九和妹妹都住在三楼,刘文辉也将住在三楼。刘文辉虽胆大,但是想着楼下就是棺材和寿衣,就如同睡在棺材和寿衣上,还是瘆得慌。
刘文辉这几天的睡眠质量,想想也不会好,换做其他人,你睡在寿衣棺材铺满地的楼上试试看?你能合上眼,睡得着,就算你本事了。刘文辉也有些佩服刘文辉的堂妹,一个女孩家家,居然如此托大,就这么一路过来了。
刘文辉一个男孩子,都有些心慌,就别说是女孩子了,在刘文辉印象里,堂妹的胆子可没这么大的。小时候,她常来乡下玩,一住就是十几二十天,刘文辉拿蚂蚱蚯蚓逗她,她都吓得哇哇直哭。不敢想,她现在居然有这份胆量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嘛。
刘文辉盼着堂妹回来,却没见她人影,问独眼老九,独眼老九才说,堂妹是住宿生,周末得空才能回来。而且现在正是高三的关键节骨眼上,她平时没事,就在学校里待着,温习功课。
这刘文辉知道,妹妹的功课是顶好的,学习比刘文辉强太多了。每回考试都是第一第二的,独眼老九常夸在嘴边,爷爷老拿刘文辉和妹妹说事,说刘文辉脑瓜子不灵活,不如妹妹聪明。后来,刘文辉一想,兴许呀,刘文辉就是吃这碗饭的,妹妹呢,就是吃读书这碗饭的。
刘文辉想的简单,都能吃饱就行了。刘文辉习家传奇门术数,妹妹去念个大学生,刘文辉们都是家里的孩子,只是路径不一样嘛,刘文辉是这样想来着。
这天下午,独眼老九照例睡完午觉了,起身接了个电话,春光满面的,这几天刘文辉可没见他这么高兴过,咋地,彩票中奖啦,还是来大生意啦?
独眼老九捡了一件极新的唐装穿上,独眼老九喜穿唐装,刘文辉打小就知道,就和爷爷喜欢穿对襟白褂一样,独眼老九有很多款式的唐装,整整一大箱子。今儿穿的可确实不一般,一件明黄色的唐装,上面绣有团龙图案,做工精细,很是妥帖,一看,就是人工制作,而且技艺还极为精湛。
别说,独眼老九穿上这件唐装,配上拐棍,又戴着老花镜,倒有几分老绅士的腔调,只是凭空多了几分神秘和内敛,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叫人琢磨不透。
刘文辉见独眼老九穿着郑重其事的样子,忙凑上前去打趣,半开玩笑道:“独眼老九今儿穿着喜庆,刘文辉猜是去相亲吧?”
独眼老九扶扶眼镜,没好气儿地瞥了刘文辉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倒是吊起了刘文辉的胃口:“刘文辉本想带你去吃好吃的,见见世面,没想到你倒开起你独眼老九的玩笑啦。也罢,你自己在家煮方便面吃吧,刘文辉就不带你了。”
刘文辉一听有好吃的,两眼都放绿了,因为就刘文辉和独眼老九在家,平日里也不开火。独眼老九近来寿衣棺材生意出奇的好,人也忙,也就没多照应着刘文辉。想起来了,就买点熟菜回来,煮一锅米饭,忘记这茬了,刘文辉和独眼老九就随便煮点方便面就对付过去了。
刘文辉在乡下不曾吃过城里的泡面,起初还是新鲜,要两包一起煮才够味儿。哪知道,如此不耐尝,几次,刘文辉就腻味了。现在,好不容易独眼老九带刘文辉吃顿好的,刘文辉怎么能错过呢。刘文辉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上前拉着独眼老九的拐棍,甩来甩去,嘴里讨饶;“好独眼老九,您是长辈,哪里能跟晚辈刘文辉计较那么多,刘文辉这肚子都没油水了,今儿,您老开恩,带刘文辉去长长见识。”
一番话说的独眼老九眉开眼笑,刘文辉知道,独眼老九哪能真生刘文辉气呢,他呀,可稀罕刘文辉呢。刘文辉就是给他个台阶下,所谓顺坡下驴嘛,独眼老九有了面子,也就不会计较什么了。
“算你识相,你床头有一套新衣服,你去穿上,刘文辉们立马动身,可不能迟到了。”独眼老九拐棍指了指楼上,示意刘文辉上楼换衣。
刘文辉有些感动,昨天刘文辉的裤子破了个洞,可能被独眼老九瞧见了,今天,他就贴心地给刘文辉买了新衣裳,这么细心体贴,独眼老九和爷爷,果然是刘文辉最亲的人了。
刘文辉跑到楼上果然看见有一套新衣在刘文辉的床头边,刘文辉拿起衣服一看,是一套藏青色中山装配上了休闲西裤,还有一件白色衬衣。刘文辉马上换上这身新行头,你别说,贴身舒服,尺码正好。刘文辉穿起来,照照镜子,显得笔直挺括,特别有精神。
刘文辉立马飞奔下楼,向独眼老九展示刘文辉的新衣,说实话,刘文辉是个农村娃,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服饰,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独眼老九看了看,颇为满意,赞了一句帅小伙儿,还不忘开刘文辉的玩笑:“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刘文辉看是没错,前几天瞅你还像个乡下二愣子,现在看看,和城里的小年轻也没啥不一样的,有腔调!”
独眼老九见时间不早了,便赶紧催促刘文辉出门,不要误了筵席。喊了辆的士,直奔酒店去了,讲真,刘文辉想瞧瞧这省城的酒店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和电视里的有啥区别。
刘文辉们上了的士,司机问去哪,独眼老九说凯纳皇冠大酒店,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店。司机一脚油门,嗖一声就开出去了。
“刘文辉说,是去吃饭还是办事儿?”
司机还是个能侃的主儿,这就和刘文辉们攀谈起来。
独眼老九没有开口搭理司机,兀自在那闭目养神呢,刘文辉跟司机随便扯了一句:“刘文辉去是找工作呢。”
“哦,难怪,看你穿着也不像是去那种地方的人。怎么,你旁边是你爸爸,陪着你去,给你打打气呢吧”
嘿,刘文辉这小暴脾气。刘文辉敢情是换了一身行头了,如果穿那套旧衣,还不让瞧到门缝里去。
“刘文辉说大哥,你也忒实诚了,说话不能婉转点?”
司机摸摸头,也觉得讲的直白不太好,歉意道:“兄弟,别怪哥哥说话直,那地方可是省城里最顶尖的酒店了,确实是人上人去的,刘文辉也没有旁的意思。”
刘文辉听完司机讲述,心想:看来,那地方真的很高档了,不经有些向往起来,自己来自乡村,这没啥好遮掩的,也是开开眼界。刘文辉瞅瞅独眼老九,气定神闲的,看样子他是见惯了大场面了,刘文辉这可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呀。
“那大哥去凯纳皇冠大酒店消费过嘛?”
“肯定去过啊,那是有钱亲戚孩子结婚请酒,刘文辉去,一桌就是一万五,菜也并不见得好吃,就是一个字——贵。”
刘文辉和出租车师傅聊着聊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凯纳皇冠大酒店,凯纳皇冠大酒店就在市中心,离刘文辉独眼老九家不远。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