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了我大半精力,沙马老大爷的儿子终于在黑玉古扇的红光中睁开了眼睛,他眼球上的蓝黑之色渐渐消散,身上开始恢复了体温。
刚睁开眼睛不久,他就猛然翻朝床边,哇哇狂吐起来。屋子里立时就弥漫着一股鱼腥味,那味道实在熏人,我们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沙马老大爷在照顾他。
我们坐在火塘边,听着卧室里的动静,心情总算放松下来。
沙马老大爷的儿子已经开始说话了,只是声音还十分虚弱,看样子还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过了十多分钟,沙马老大爷满面笑容地走了出来,他冲着我一叠声喊着“毕摩”,毕恭毕敬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我急忙站起来,拉着沙马老大爷,说道:“举手之劳,您老人家千万别客气!我不是毕摩,只是一个普通人,您叫我‘白帆’就行啦。”
沙马老大爷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天菩萨,说道:“真身万幸啊,你们好生坐着,我这就去通知寨子里的人杀猪宰羊招待贵客。”
沙马老大爷家中只有爷俩相依为命,如今他儿子死里逃生,他自然万分高兴,一面去羊圈里挑选肥羊,又一面将我救治他儿子的事情告知了其他人。
消息不胫而走,但凡家中有得了怪病之人的村民,都拥挤到沙马老大爷家中来,央求我前去医治病人。
我当然很乐意效劳,因而顾不得身子的乏累,跟着村民们挨家挨户走去。一直忙活到日落西山,还有五六个人尚未得到救治,我已经累得骨头散架了。
这些人的病状都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非常诡异骇人。我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这些人究竟怎么染上了这种怪病?
等到月亮爬上山顶,我总算完成了救人之事,被众人簇拥着,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寨子中央的广场上。
只见偌大的广场上摆起了流水席,一大堆篝火熊熊燃烧着,空气中散发出诱人的羊汤味道,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就有一个村民大笑着叫道:“毕摩肚子饿啦,快开宴!”
簇拥着我的人们哄然一笑,而后各自忙碌起来。不多时,我面前的桌子上就摆满了几大碗羊肉,还有一些美味的菜肴。
村民们不断过来给我敬酒,嘴里还说着一些祝福的话语,神情里充满了敬佩和爱戴。
我不胜酒力,喝得晕乎乎的,但又不好拒绝村民们的一片好意,只得豁出命去,把这辈子前二十年没喝过的酒一次性喝够了。
彝族人非常看重一个人在酒桌上的表现,他们见我如此豪爽,都兴奋地喝彩起来。
“好样的,这个娃娃好样的,你跟我们彝族人有缘分哪!”沙马老大爷满面红光,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老烟枪和赵五爷不甘落后,他俩本是豪饮之人,怎肯放过这种机会?
喝了一阵子,村民们遇上难得一见的酒中好手,纷纷过来与老烟枪和五爷拼酒划拳,广场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明教教众中的海量之人,也凑过去帮着老烟枪和赵五爷拼酒,双方一时难分高下,欢呼声响遍无量山的夜空。
我实在喝不下去了,就与小张、方诗雅和李神棍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含笑看着众人的欢闹。
到了下半夜,寨子里的许多姑娘们围到篝火旁载歌载舞,将酒宴欢快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村民们跑过来,拽着我们这些人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后来我们才知道,姑娘们唱的歌叫作“香堂调”,跳的舞叫作“跳菜舞”,是无量山地区彝族同胞们独有的歌舞形式。
那香堂调非常繁复多变,但音调很是动人,抑扬顿挫中充满了对人生的感悟;跳菜舞则是充分表达彝族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跳着舞吃着菜,在欢乐中度过短暂的一生。
我们一开始有些笨手笨脚,经过几次舞蹈之后,渐渐掌握了节奏和动作要领,越跳越娴熟,心情随着舞动的身姿飘飘欲仙,就像要飞到天上去。
尤其是赵五爷,笑得就像一朵花似的,他两只手分别拉住一个女孩子,如同一只蝴蝶蹁跹起舞。还真别说,五爷有些功夫底子,跳起舞来煞是好看!
跳了一个多时辰,人们仍旧兴致勃勃。我则因为今天耗费了许多精力,体力不支,向人们讲清楚情况,就走到桌前调理气息。
沙马老大爷毕竟上了年岁,也经不起多少热闹的折腾,故而从人群中退出来。他走到我身旁坐下,将自己的烟锅递给我,掏出一些奇特的草烟给我点上。
我吸了一口,发现这种草烟非常凉爽可口,吸进肺里,整个人犹如置身温凉的溪水之中,就问他:“这是什么烟?太好抽了!”
“好抽吧?这是兰花烟,我们这个地方别的好东西没有,除了酒就是兰花烟啦。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大包!”沙马老大爷笑盈盈地说着。
我算是见识到了彝族同胞们朴素热情的待客之道,这些山民们虽然贫穷,但豪爽乐观,比起我们这些终日奔波的人来说,他们其实非常幸福。
兴许在酒精的激发下,我有些动情,想要写诗,想要大声歌唱,甚至产生了一种念头,有生之日能过上大碗喝酒,大口抽兰花烟的日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人们还在尽情地舞蹈歌唱着,喝醉了的人找个角落呼呼大睡,又在睡梦中哈哈大笑起来。
沙马老大爷告诉我,这是当地彝族最为隆重的待客礼节,歌舞不到天亮不会罢休的。我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等到天亮再去睡觉休息。
老烟枪跳累了,走到我身旁笑着说:“白帆同志,这就是与民同乐啊!不错,我们能迅速地与当地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你功不可没,老子代表革命组织表扬你,希望你再接再厉,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
他说着,舌头越来越大,而后摇摇晃晃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村民们兴奋地叫了起来:“哈哈,醉了一个,又醉了一个,加把劲,他们的人就快挺不住啦!”
这些村民们一直与我们较着劲,看哪一边先醉过去。他们口中虽然这样说,其实并非有意为难我们,而是一种最友好的待客之道。
方诗雅也累得满头是汗,喘着气退出人群,两眼迷离地走了过来。
我看见她,就有意开玩笑,说道:“诗雅,你跳起舞来,简直就像个仙女!”
方诗雅娇羞地看了我一眼,她还未开口,沙马老大爷却愣怔着喊了一句:“天哪,你是圣女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