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一批丫鬟倒是比去年好上不少，夏妈妈费心了。”

淮安王府的花园内，管事媳妇夏氏正领着别庄上新长出来的一拨女孩子，接受女主人的检视。

以往这些事都是白氏负责，但为着滴血认亲时常妈妈的事，得了谢琰训斥的她惶恐难安，渐渐的也匀出一些事来让裴氏帮忙裁夺。

瞥一眼上座抱着小小姐谢淳微笑静默的裴氏，白姨娘转向她身边那位身着月白色襦裙的明艳少女，含笑道：“四小姐，莲洲那边快要收拾出来了，你也挑几个丫鬟过去服侍吧。”

桓棠，不，谢以棠只顾剥着龙眼，逗弄着裴氏怀里的小侄女儿，闻言微笑：“还是姨娘帮我做主吧，棠儿年纪小，也不会看人，姨娘可要多疼我才是。”

回到谢家已近一旬，她已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她归家的消息也如插翅之鸟，传遍了并州的大街小巷，日日皆有世家公侯前来道贺。

王府东边临水的五间抱厦已被收拾了出来，正在装潢之中，她不日便要搬出荣禧堂。恰逢今日别庄上来了人送丫鬟，白氏便让她过来选几个人留用。

话虽如此，以棠却知晓白氏与谢以珂对自己的敌意。滴血认亲陷害不成，定会想方设法地为难她，眼下，只怕是想借机在她房中安插眼线。而这些人也必然是被千挑万选过了的，选也无用，是而直接将蹴鞠踢了回去。

白姨娘抿唇一笑，也不拒绝，视线在阶下站立的如青葱一般的女孩子们身上一转，指了其中两个少女出列：“你，还有你，上来给四小姐瞧瞧。”

恰巧幼弟谢润之母沈姨娘抱了谢润过来，两个孩童正为以棠手里的这颗龙眼争执不休。谢淳在裴氏怀中不安分地张牙舞爪着，柔嫩的小手抓向以棠手里那颗珠圆玉润的龙眼，咿咿呀呀地喊：“姑姑，还要。姑姑，还要。”

谢润才六岁，也嚷道：“姐姐，我也要。”

以棠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怎么我剥的龙眼竟是要抢手些么？”一席话将大家都逗乐了，沈姨娘陪笑着道：“县主千金之躯，这龙眼过了县主的手，也沾了福气。”

“姨娘这是哪里话，在座哪个不是有福之人呐。”以棠笑意不减，将龙眼喂给右手边的谢润，安抚谢淳道：“淳儿乖，姑姑待会儿再剥给你。”

见她不理，白氏的脸色微微一变。以棠已站起身来，随意扫了扫白氏刚选出来的两个女孩子。一个鹅蛋脸面，温柔沉默，手上有细细的茧，一看便知不是新人。另一个肌肤微丰，满脸喜气，手如柔荑。

“奴婢见过四小姐。”二人异口同声地道，盈盈一福，礼数半点不错。

以棠心中明白，比起那些在王府里浸淫了多年的鱼眼珠子，新来的丫鬟还算好掌控，因而笑道：“姨娘选的自是好的。就这两个吧。”

白氏微微松了口气，却见她状似好奇地拉起鹅蛋脸面的少女的手，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常兰亭。”鹅蛋脸面的答，

常？

以棠心思一动，征询地望向裴氏。裴氏笑道：“这一位看着倒眼熟，是常妈妈家的吧？”

座中众人神色皆是微微一凝，常妈妈前些日子才惹了四小姐不快，白氏在这个点将常妈妈的干女儿混在新选上来的丫鬟里指给以棠，意欲何为啊？

白氏脸色霎时便有些尴尬，那名唤常兰亭的丫鬟已恭敬地答道：“回王妃，奴婢的确是常妈妈的干女儿，从前在厨房里干活。因为干妈前些日子冒犯了小姐，才想着将功赎罪过来服侍四小姐的。”

“原来如此。”以棠微微笑道，“什么将功赎罪啊，我都说了过往不究。你可识字？”

兰亭点点头，垂了眼睑轻声地道：“回小姐，奴婢，略识得几个字。”

“那便留下吧。”唇角笑意温淡，以棠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被选中的丫鬟，“你呢？”

丫鬟满脸窘迫，红着脸道：“奴婢……不识字。”

以棠心中微有些失望，面上则和善地道：“不会也没关系。以后就你来教她吧。”她指一指兰亭，“你还叫兰亭，你长得喜气，就叫春晓吧，你们两个做我的一等丫鬟，就这么定了。”

还不待她说完，春晓便欢天喜地的谢了恩，兰亭则稳重地多。白姨娘心中略松了一口气，道：“四小姐看看，要不要再选几个二等和三等的丫鬟？”

“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这些就姨娘选吧，您是掌家的人。”以棠盈盈笑道。

裴氏含笑，指了指她身后立着的一名丫鬟：“这几日服侍的你的溪行就很好，你不要人家了么？”

“三个一等丫鬟，是不是有些多了？”夏妈妈插道。王府规矩，小姐们一般只配两个一等的丫鬟。

白姨娘瞪她一眼，陪笑道：“不多的，五小姐就是配的四个一等丫鬟。”

然而你一开始却打算只给我两个一等丫鬟……以棠默默腹诽，须臾浅笑，“那就再添一个溪行吧。不过溪行是嫂嫂的人，嫂嫂可舍得割爱么？”

她初来淮安王府，也无半个可以信任的人，眼下裴氏要插人过来，以棠也乐得接受。因为若一定要在白姨娘与裴氏的人里挑出一个来当作心腹，她自然倾向于后者。

“你要的，我还能不给么？”裴氏假意嗔道。这几日因着以棠住在荣禧堂的缘故，谢琰日日都回荣禧堂，裴氏心里自是对这个嫡亲的妹妹感激不尽。

“我不仅把溪行给你，这两个二等丫鬟你也都一并领去，放着她们在院子里做点粗使活儿总是不错的。”

白姨娘心中暗恼，裴氏在这乱插什么人！嘴上笑着道：“这样一来，王妃屋里的人可就少了。”

裴氏微微一笑，指了指跟前杵着的女孩子们：“我就在新来的这拨里挑几个就好了。四小姐身边还是要有老人服侍着妥帖。”

沈氏也道：“兰亭和春晓到底是新人，虽说有四小姐抬爱，到底年轻，放着几个老人替小姐出主意也是好的。”

以棠则笑眯眯地为谢淳谢润剥着龙眼，“一切都由姨娘安排吧。”

白氏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同意下来，与她安排了几个二等丫鬟和洒扫的三等丫鬟，让夏妈妈领去了她的新居。

一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含机锋的交锋堪堪战了个平手，以棠慢慢呷了一口茶，唇角微扬起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