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王有没有资格撵你?”
谢琰的声音忽在背后响起,如惊蛰的春雷。常氏脸色猛然一白,慌忙跪下道:“王爷,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
“屡教不改的东西!”谢琰半点不看她,负手神色冷淡,“来人,把常氏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让管家发卖了,不许她再在王府伺候!”
常氏脸色惨白,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朝谢琰扑去,哭天抢地地喊:“王爷!就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在王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王爷!”
“你这刁奴,做什么?!”溪行忙拦住她,又惊又怒。谢琰脸色煞青,冷冷笑道:“本王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方才不是还说本王是乡下来的,八辈子没吃过奶酪么?”
什么?
常氏浑浊眼中的希翼遽然涣散,她做梦也没想到,这碗牛奶原是做给王爷的!
这下,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
院中的丫鬟再也没有犹豫,纷纷围上来将常氏捆了个结结实实。常氏浑身发抖,顺从地任人拖了出去。
谢琰心中的不快这才稍稍褪去一点,回过身关切地看着以棠,“那刁奴没伤到你吧?”
以棠摇摇头,“多谢王兄为棠儿做主。”
谢琰叹一口气,“这后宅之事我不怎么管,没想到这些刁奴竟无法无天成这个样子。日后再有这种事,你告诉王兄,王兄为你做主。”
“嗯。多谢王兄。”以棠点点头,笑容乖巧。
谢琰也笑了一下,亲昵地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静默一息忽然道:“不要惊动姨娘,这件事与她无关。”
以棠心中微微一滞,这件事或许与白氏关系不大,但她执掌中馈,也逃脱不了问责。谢琰这句话,是表明立场了。
他到底,还是偏袒白氏。
面上缓缓露出个温柔体贴的笑,以棠轻声应道:“是。”
常氏被撵的消息传至富春堂时白姨娘正与以珂查看着绣娘呈上来的新衣,以珂惊得放下衣服转身便往堂外走,白氏忙叫住她:“珂儿,你去哪?”
“我去求王兄!求他饶了常妈妈!”谢以珂急匆匆地道。
白姨娘一把拉住她,急道:“我的小祖宗啊,你管那刁奴做什么!王爷都说了与我们无关了你再把自己白白地搭进去做什么!”
“那,难道我们要看着她活活地被打死么?”以珂不悦地道,“她可是我们的人,她被撵,打的可是姨娘和珂儿的脸!”
又忿忿道:“谢以棠那个贱人!惯会告状!真不要脸!”
白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珂儿!你怎么就不懂呢!常妈妈自己不像话,说出那种话来,撵了才好!留下她也是祸患!何况现在我们已经有许多棋子安插在谢以棠周围了,留她做什么!”
谢以珂眼睛一亮,“姨娘是说,常兰亭和春晓?”
白姨娘点点头,眸中浮起一丝得意,“对,谢以棠的三个大丫鬟就有俩是我们的人,还怕日后没机会弄死她么?”
谢以珂却狐疑起来,“那常兰亭可靠么?她只是常妈妈的干女儿啊。还有那个春晓,也是个不中用的,除了好吃懒做膈应膈应人啥事也干不成。”
白姨娘不以为意,“要做什么有兰亭呢,另一个好吃懒做的留着膈应谢以棠就行了。”
“我还是不放心。听说常妈妈打了那个叫常兰亭的几巴掌,说不定她就因此记恨上了常妈妈,连带着不听我们的了呢?”
“要不姨娘,你找个机会把她叫来我瞧瞧吧?”谢以珂提议道。
……
用过午膳,以棠正在房中练字,忽闻白姨娘的丫鬟来报,说是先前请鬼绣娘子做的衣服已经好了,请她去取。
以棠点头称是,欲唤春晓同去,隔窗一望,见她正叉着腰趾高气扬地教训着几个小丫鬟,也不干活,目光微冷。
这个丫头,好吃懒做,留不得。
兰亭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衣物,这本该是春晓的活。见状抬起头来:“小姐,我与您去吧。”
到达白姨娘的富春堂时王府诸姊妹都在,以莼以珮垂手立于旁侧,以珂正试穿新衣。
见她来了,以莼忙迎了她进来,笑盈盈地道:“四姐姐,你可是来迟了。”
白氏正站于檐下逗弄鹦哥,若无其事地同她见了礼,一边同下面的管事媳妇儿们问着话:“三少爷到了何处了?”
“三少爷已经到了城郊,只怕今日便能返回。”
谢以珮眼中不知为何划过一抹讥诮,见以珂在两件衣裙里举棋不定,遂同她打趣儿:“五姐穿上这件描花长裙,定有几分杨妃‘风吹衣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风采。”
她的丫鬟捧月也道:“是啊,五小姐善舞,那杨妃也善舞。不过杨妃体丰怯热,奴婢倒是觉得汉时的飞燕皇后更为贴切。”
谢以珂于文字上不甚通,只当她们是奉承她舞姿优美,唇角微扬。
她最终选了那件被谢以珮夸作是“风吹仙袂飘飘举”的琵琶襟上衣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衣上绣着牡丹,富贵又艳丽。
“就这件吧。”她勉为其难地道,“总算还不至于太差。”
暗中却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兰亭,见她眉目低垂极是本分,暗暗称奇。
以棠取过自己先前订做的玉色绣折枝白海棠的襦裙,襦裙通体的素净,只从裙角绣了一枝白海棠,蔓延至腰间,素花绿萼,清丽典雅,落落大方。
众人眼前一亮,以莼笑道:“四姐姐可真是爱海棠,前儿匠人来打首饰,她也打了好几套海棠纹的。倒真应了名字里的那个‘棠’字。”
以珂冷哼一声,讥讽道:“海棠有什么可看的,不若牡丹富贵,更不似桃花明艳,一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鬼绣娘子怎生绣了这样的衣裙来!”
她早就看谢以棠不顺眼了,自是会见缝插针地出言讽刺。
以棠也不恼,一笑置之:“小家子气么?苏子瞻有诗云,‘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又云,‘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海棠艳美高雅,虽不及牡丹大气,到底不是桃李那样的俗物可以相比的。”
“再说,二月廿二是五妹你的大日子,我们穿这么艳丽做什么,自是穿的素净才好衬托妹妹你。”
她这话说的尚有余地,又赞她衣上牡丹大气,以珂一噎,微微抿了抿唇,并未说什么。白氏话里带刺:“四小姐年纪轻轻就穿这样素净的衣服,我们这些老婆子越发的该穿麻布了。到底是姊妹的大日子,还是穿的艳丽一点为好,也省得人说四小姐一年七百户的食邑,却穿的这样朴素,是被王府克扣了。”
一年七百户的食邑还不是进了公中,在你手上……以棠默默腹诽,她一个月也就五十两月例罢了。白氏还特意提起这茬,果真,是沉不住气了么?
她神色一凛,转瞬间恢复正常。兰亭却已开了口:“奶奶哪里话,眼下燕云战事吃紧,太后主张节俭,小姐既为皇亲国戚,自是要为国表率的。外人见了,也只会称赞王府清正廉明,门风端正。”
这话一出,不止白氏,连以棠都微微吃了一惊。她扬扬唇角,“兰亭说的很对,听说东胡正值新旧首领交替之际,燕云不稳,将士们在外保家卫国,我们穿的朴素一点又有何难处。”
“四姐姐可真是深明大义。”以莼衷心地夸赞道。以珮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跟在以棠身后、垂着眼睑温顺恭敬的小丫鬟,听说这人是白氏亲自给四姐挑选的,还是常二家的干女儿,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反过来打白氏的脸,真是极精彩的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