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殚其实没那么生气。
装模作样而已。
装模作样言不由衷,实乃这世间最理所当然之事。
希望各位明白,枚殚并不想和苏涟闹翻,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果然还是要再重复一次,他并不想和面前的这个人形凶器闹翻。
究其原因,最简单的一点莫过于,他实在是没有信心打得过对方。
稍微观察了一下下苏涟的手段,感受了一下苏涟的身手,枚殚先生十分担忧,如果真的打了起来,怕不是要装逼不成反被艹。那样的话就很尴尬,枚殚是说,作为主角的他会很尴尬。如果这个苏涟是一个大波的萌妹子,秉承着爱与希望,为这个充斥着中子原子质子的世界添加一点微不足道的〇〇……〇子……奶〇,那么即使是真的反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那也就算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苏涟是一个有着大〇〇的、宝贝比自己还大的、看起来像萌妹子的人,那也勉强可以接受,说不定还可以吸引某些特定的人群。但很可惜,这一切条件之中,苏涟似乎只满足有着大〇〇这一点。以枚殚作为创作者这几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苏涟作为初期伙伴是十分麻烦的。
不萌又不能与自己完成生命的大和谐,无法为这单调的旅途增添一点玫瑰色的光辉。所以他的一切行为无法用“萌啊所以没问题”来糊弄过去,也不能够将两人间的碰撞与争执轻描淡写的用“打情骂俏”来解释,这样一来——
自然就很麻烦。
他也很绝望啊,他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到目前为止,自己遇到的人之中,最有可能成为靠谱的伙伴的,就是这个一点都不萌、与自己的观念截然不同、脾气又躁、武力值搞不好比自己要高、杀人狂体质、满口正义爱怼人的苏涟呢?
啧,这么一想这个二人组合真是完美的翻车阵容啊,组成偶像团体分分钟被吊打让投资商血本无归的那种。
药丸,药丸。
以苏涟作为搭档,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然而却是唯一的选择。
枚殚考虑过了,在他与审知今刚见面、刚刚觉察到苏涟的存在的时候,就已经考虑的很清楚。
作为杂学院重点培养的下一代掌舵人——之一,枚殚先生的思考速度自然是常人所不能及。常人想一句说一句,枚殚想一百句说一句;常人一瞬间想一件事,枚殚一瞬间想两百件事分五条线路所有选项要同时打通关。
所以枚殚对其中的利害关系考虑的很透彻。
自家事自家知,作为杂学院重点培养的下一代掌舵人——之一,每单先生自信拥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头脑,但将点数在治理方面点的太过,就会导致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换句话说,就是之前已经提过无数遍的,他不擅长单打独斗。
枚殚擅长挑拨离间,擅长蛊惑人心,擅长装模作样,擅长埋伏偷袭打闷棍,但是面对面的和人单挑,很抱歉他的胜率并不高,尤其是面对着与自己差不多同一级别的高手。当然,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枚殚有着属于他的培养方向,他的定位不是战士而是君主,所以他实际上擅长的不是战斗而是让别人战斗。所以一个有着搭档的枚殚,和一个独自一人的枚殚,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不同物种。
将他的心路简化一下,用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粗俗……呸!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不论是他草苏涟还是被苏涟艹总比没有人艹来得好。
他需要一个帮手,在见识到四有宫的情况后,他急切的需要一个帮手,来完成、来验证自己的猜想与计划。但审知今首先是公务人员,其次未必干净,可不可信倒是无所谓,但想要让他听自己的安排难度系数太高,在心中的排名不高。至于苏涟,几乎是一出现的时候,枚殚就决定是他了。好吧,也没那么钦定,不过,枚殚对苏涟这个人身上的一些特质,确实地感受到了熟悉。
那种高傲,那种冷冽,那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从天上掉下来还相信着人世间的幸福与美好的样子,枚殚是见过的。
他曾经见过。
那么,他选择和苏涟组队,选择尽量配合苏涟先生的脾气。但很快他就发吸纳了这个计划的致命之处,或者说,这个组合的最大的缺陷——
枚殚啊,他或许打不过苏涟。
这一点十分致命,这就意味着,枚殚不能强行让苏涟听自己的了。当然,这也没什么,枚殚自然有着别的办法让苏涟为自己所用,就好像现在这样,苏涟不就已经顺着枚殚的计划,正面突击了牛头山,对这个黑暗混沌邪恶的组织进行了正面的毁灭性的打击。还顺利的将马面寨的高手战斗力全都吸引到了前方——更是顺便把他们都宰了,实在是超级队友,简称超友,比超男超女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论地位简直可以和炮友并列。如果不是苏涟这么厉害,枚殚其实也没有把握把聚集到一起的牛头山的头头们全部解决。
他很擅长偷袭。
但苏涟的强度超乎了他的预料。强势怼穿了一切障碍的苏涟大佬,在枚殚做好各种准备之前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没有设计好陷阱的枚殚是不完整的枚殚,虽然也有着那种可以急速回执完毕的简易型法阵,但那种东西以有心算无心对付对付普通刺客还行,对付苏涟这种人——那是找死。
举一个例子吧,稍微说明一下。祭祀,祭祀与封佑,是九州之上文人们最基本的手段。普通人究其一生也不过是能够掌握一种祭祀罢了然后将这一种封佑所带来的效果作为自己的看家本领去混个一生。而天才型的人物们则大多可以有两个。他们的理解力与控制力注意让他们掌控不止一个的祭祀体系。这种东西一句两句说不明白,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说。那么,更夸张的情况,则要看个人的资本了。
天分、努力、指导、材料,等等,不一而足。就算是枚殚,严格的说也不过掌握着四种而已,还大多是非战斗系的。
所以说苏涟才不是一般人啊,他现在显示出来的便已经有两个了,阳处父的俘虏车和那一对名为“吴鸿”“扈稽”的吴钩。而他还作为一个武人有着不俗的实力,而且看那个样子说不定还有着更多的手段,这真是让人惊讶。
所以,枚殚不想喝苏涟打起来,绝对不想,如果有可能的话,绝对要避免。
但苏涟大佬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枚殚原本以为,即使苏涟和自己的观点理想都不相同,但好歹两个人都应该是理智当先的人物,即使相互延误到一定程度,也可以自由自在的谈笑风生。但看起来他高估了别人,或者说低估了自己这个没有感情的性格的坚韧罕见之处。所以,苏涟动了火气,虽然没有直接上来和自己硬怼,却开始敏锐、尖锐的出口讽刺。
那一瞬间枚殚是真的动了感情的,我是说,他是真的有那么一霎动了火气。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对自己的作品都无法倾注感情,如果自己的作品连自己都打动不了,那又怎么能指望去打动别人呢?所以他那仅存不多的感情,确实及存在了自己作品、自己创作的人物之中。
苏涟的思考速度当然也快的惊人,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判断出最有可能激怒枚殚的选项。
但是他到底低估了枚殚感情的冷淡,他仅仅愤怒了一瞬,就完全冷静了下来,并快速的分析好了局势,做出了决定。
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唐朝名臣娄师德。话说娄先生啊,是个著名的好脾气。娄师德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临行之时,娄师德问道:“我是宰相,你也担任州牧,我们家太过荣宠,会招人嫉妒,应该怎样才能保全性命呢?”弟弟道:“今后即使有人吐我一脸口水,我也不敢还嘴,把口水擦去就是了,绝不让你担心。”娄师德道:“这恰恰是我最担心的。人家朝你脸上吐口水,是对你发怒。你把口水擦了,说明你不满,会使人家更加发怒。你应该笑着接受,让唾沫不擦自干。”
这便是唾面自干的典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面对一个愤怒的人,想要息事宁人的话,不要逆着他,而要顺毛捋。换句话说,套用在现在的情况上,就是,既然苏涟想让枚殚生气,那么枚殚就要生气。
简单明了,逻辑清晰。
于是枚殚愤怒了,怒喝了,批评苏涟还是图样图森破,上台拿衣服,没有一点人生的经验,根本不配与自己谈笑风生。
没有一点真诚,全都是套路。
枚殚那原地走来走去,手舞足蹈,气疾色厉,冷嘲热讽,说的一腔热血,实则没有一点真感情。好吧,实际上感情还是有一点的,他说的也确实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但那无所谓。枚殚对于苏涟到底是怎么想的并不在乎。但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冷静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苏涟的不满,那么为了重新将苏涟拉到自己身边,他需要展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一个有着感情、有血有肉的自己。这样一来,或许苏涟会对枚殚恶言相向,会与枚殚争吵不休,甚至会和枚殚打起来,但一个有着感情、显露了感情的枚殚,自然与一个没有感情的枚殚是不一样的,对于苏涟而言,那是不一样的。那么,事情就还有着挽回的余地。
谁又能想到,在枚殚沉默的那一段时间里,他那气息紊乱、怒火沸腾的时候,这个人实际上竟想到了这些呢?
苏涟自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确实,在怒火燃烧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感受到“这家伙也是会生气的啊哈哈”这样的一种,不知为何的痛快。
虽然愤怒增加了,但心情却好了一点。
于是他决定破口大骂回去。
就在这两个人心思百转,几乎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对方的身上防备着对方突然暴击的时候,
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
苏涟只来得及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小心!”
枚殚也仅仅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一柄长剑绽着寒芒,悄无声息地的向着他的胸膛刺去。
躲闪不及。
*
出剑者姓马,名一度,全名马一度,身份是牛头山五大势力之一的铁狼帮的当家。智计出挑,颇醉心武学。
马一度在牛头山也是个传奇人物,他本是混迹在最底层的小乞丐,某年某月某日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不知道什么奇遇,从此发迹,凭借着日渐增长的武功,与深谋远虑的智慧,终究取代了铁狼帮上一位当家的位置,成功进入了牛头山的领导层。与那些走上人生巅峰就懈怠了的人不同,马一度对于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也就是武学,有着足以让他坚持不懈的热情,与需要。然而他确实是天赋有限,帮中事物有牵连了他的精力,所以他的武功,始终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但是即使在枚殚,苏涟他们眼中算不上什么威胁的身手,在牛头三这个小地方里面,也已经是算得上高手了。
而他苦练的武功心法之中,便有这样一个不传之秘。
在遭遇知名危机之时,可以进入一次假死状态。
自然不是没有代价,自然也没有那么无敌,但这样的技能使用的好,自然也可以救他一命。
于是,在枚殚突然出现,突然发难,在上一秒还信誓旦旦的说听我的话不然弄死你们,下一秒就趁着大家听他的话略微放松的时候发动了什么法阵陷阱弄死所有人的时候,马一度当机立断,发动心法,硬为自己续了一口气,进入了假死状态。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醒了过来。是被激烈的争吵弄醒的。这让渐渐找回意识的马一度先生十分绝望。
因为他觉察到,续一命的最终手段,恐怕只能给自己续一秒。他受的内伤,居然已经超过了独门心法“枯木逢春”的承受极限,即使续了一波命,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个“多久”,估算一下自己的状态,大概只有几个时辰。
令人绝望的数字。
他沉积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接着,注意到两个人在大堂之中争吵。其中一个他认得,另一个则看不真切——他不敢睁大眼睛,只能眯着眼偷瞧,自然看不清楚。但却想得到,一个是杀掉了武玫他们的人,另一个,大概就是从正山门闯来的人。
他一瞬间百感交集。
自从入了这行,见多了腥风血雨、肮脏腌臜,虽然知道能够得到善终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想过只要自己足够小心狠辣,凭着自己的智慧也不成问题。
但如今不但牛头山要被颠覆,自己要死了,甚至连究竟为了什么而死都不明不白,这叫他怎么甘心?
心肠百转,思绪万千,从一开始的小乞丐生涯联想到直至如今的一幕幕,痛苦,不甘,悔恨,惊惧,数不清的情感在心中汇聚,混合,接着,发酵,沸腾,在枚殚尖锐嬉笑的怒骂声中,居然激起了他作为黑帮头头的狠厉凶气!
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若他更冷静一些,或许不会如此莽撞,而是说不定会等待着这激烈争吵的两个人打起来,说不定还能坐收渔翁之利;若他更有见识一些,说不定会认识到这两位年轻人都不会是小人物,即使不论他们自身,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知道会比牛头山高明了多少倍,伺机投靠,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如果他思考的更多,就会意识到这种行为没有一丝好处,也绝不会为他带来一丝希望。
但没有那么多如果,人在绝望时,听从的更多的不是道理,而是感情。
他虽然快死了,心中被凶意充斥,但武者的感官还在。他虽然尚不清楚这二位惊天动地的少年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已全然不关心,只眯着眼感受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人的气息。手暗暗的探向佩剑的剑柄。说起来,若他剑挂腰间,这样的动作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苏涟的。但之前,枚殚出现在大堂之中,众人剑拔弩张的时候,马一度却已经将佩剑接了下来,垂在手边拄着地,随时可以拔剑出鞘,即使诈死,摊在椅子上,剑柄距右手也不过一寸的距离,而苏涟此刻精力集中在枚殚身上,枚殚有背朝着他,故而马一度暗中得手。
在察觉到枚殚后心毫无防备的那一瞬,马一度骤然拔剑,舍弃了一切招式,干脆利落至极的刺向了枚殚的后心。
他本就有武功打底,此时已无生念,绝望之时含怒一击,更是平生最佳一刺。兔起鹘落,非但快如闪电,更是悄无声息,陈仓暗度。
直至苏涟出声提醒,枚殚才转头去看。而这时,剑尖距他不过数寸。而枚殚又是个文人,马一度几乎可以确定,他已经万万躲不开这一剑!
复仇般的快感让他心情舒畅,嘴角狞笑,目光中透出无尽的憎恨——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