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对于苏涟来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他从小没打过架。

当然不是自身的脾气有多好，而是他从小就被亲人过度保护着。

他有一个哥哥。

称呼为大哥。

在记忆中大哥是很厉害的人，温和而帅气，

“你待着就行了，有问题我会解决的，所以你什么也不用管。”

留下这样帅气的话，他每次，每次都会完美的完成自己的诺言。再打个的庇护下，自己就这么无忧无虑的成长——

然而即使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力低下，内心脆弱，即使是自己，也会隐约有这样一种感觉，感觉上，大哥庇护者自己的日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不，不是“不会”，而是“无法”。

因为大哥并不是因为自己才活着的。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于是在某一天，可谓必然的、偶尔有着预料的，大哥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难以想象，仿佛做梦一般，突兀的，被人告知，大哥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了“道”，为了追寻、探究，那属于他的“道”，大哥抛弃了一切，毫不留恋的将所有的荣誉、所有的牵挂，如此轻易的抛弃掉，甚至不回来与自己再见上一面的，斩断了与过往的联系。

他之前的人生所背负的一切，与“道”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涟是这样理解的，

本以为可以理解的。

“我要接替他，”

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

“我要去背负大哥抛弃的一切！”

要让他知道——

要让那个人知道——

要在再次见面的时候能理直气壮的说：

“我不再需要你了。”

再见了大哥，

永别了哥哥。

——这样的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了吗？

*

迎面而来的是交叉的三道斩击。

武元带不出什么天地异象，这由人类自身锻炼而产生的与天地威能对抗的力量，将其所有的功效以简单的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强化”。强化肉体，强化武器，强化攻击，凝练的元力附着充斥着平凡的佩刀，舍弃了所有为了美观而存在的花哨招式，仅仅是简单的劈砍折回再斩，于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的催动下，便化作了眼花缭乱的组合技，仅仅是三道斩击，便仿佛将空间切割成了一朵花，叠合在一起，绽放出凌厉的杀机——

“还不错。”

轻声嘀咕着，苏涟不为所动，只是扎好马步，稳定重心，挥动陌刀，

长长的刀刃，如同在他面前的区域进行了“清扫”，那凌厉刀气所构成的死亡之花，尚未绽放便已然迎来了凋零。

以力破巧便是这样了！

捕头的身影急急后退，是一击不中即刻远遁的套路？不，他没有立刻从我面前逃走的力量，所以只能一边试探一边后退，试图寻找到胜机！

苏涟不存在乘胜追击的念头。

所谓陌刀，传说的再怎么神乎其神，但其基本应用依旧是简单的斩、刺、挑，不仅仅是双臂，更是腰部的力量带动全身，在简单的动作中灌注无可阻挡的力量——

更何况我的祭祀，这属于文人的力量呢。

他向前迈进了一步，

霎时间，世界在他眼中发生了变化。

战斗对于苏涟来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那是十分奇妙的感觉，就仿佛世界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数倍，审知今疾退所荡起的气流还在画着隐晦的痕迹，他一脚踩爆某一段尸体后所溅到飞起的暗红血珠则在半空中扭动着变化形状，他手中佩刀运动的轨迹，还有刀刃上新的旧的点点缺口——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在苏涟的眼中。

清晰而缓慢，真实的如同幻觉。

世界并没有变化，

变化的是看世界的眼睛。

苏涟很清楚，并不是周围的环境变得缓慢了，而是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快速了。

是了，正是这种感觉，正是这样。就在交手的瞬间，所有的杂念都会弃自己而去。

仿佛在这一瞬间能够窥探到世界运行的轨迹，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在自己眼中，都变得如此的清晰，没有任何一点死角能够瞒过我。而对于自身的掌控，也彷如自然而然的，达到了巅峰水平，手中的陌刀，紧握的双手，挥动的双臂，还有自身周遭流动的、运转的武元，一切都那样的清晰，一切都尽在掌控。

此正是战斗，便为杀戮。

如同窥视凡间的神灵。

如果我只是为了这种感觉才上瘾的，那就好了啊。

心中暗叹。

这一刀斩了出去。

鉴于对死者的尊敬，不但前进的每一步都有意避开了地上的尸体与血迹，挥刀的时候也避免了从上至下的劈砍，以防止一不小心看到别人的尸体上。所以这是一道从左至右的横劈。如果捕头用刀来接的话，自信可以将他的武器斩为两段。

果然，审捕头再次后退，还低腰反手一刀挑起了某块尸体，挡在了自身前面，顺带撒下了一片血。

苏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啊，原来如此，他注意到我在避免亵渎死者吗？所以用这种办法来阻碍我的行动。

如果是平时观看，他肯定会为这种行为火大无比。但战斗中的苏涟——准备杀人的苏涟，却保持着惊悚的冷静。

他感受到体内的血气再一次沸腾，差一点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也好，这正是我的想法。这样最好。免得说我欺负他！

近乎于自负？并非如此。他正是自负本身。

正如枚殚又一次的判断，凭空而出的陌刀，这一次是唐时将军李嗣业的传说。

李嗣业大概算不得家喻户晓的人。但对于九州上的规则来说，小众的人物自然有小众的好处。

越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其弱点也就越为人所熟知。而对一些偏门的人物进行祭祀所获得的封佑，会被人立刻想到针对方式的可能性自然也会减少。然而——

就历史人物的英魂来说，越广为人知的人物其力量也就越强啊，那些偏门的英魂所能带来的力量则就要少了不少。

念头飞快的转换着。

毫不停息。

李嗣业的陌刀，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与威势的加成，然而使用它的同时会对自身造成血气翻涌的负面效果，时间一长甚至会危及到生命。这本就是用于速战速决的武器，并不适合用于一场长时间的战斗。

但这样一来，这场决斗，也能够稍微对等一些了吧。

他向前跃起，从那四溅的血肉上方掠过，横刀拨开斜刺里突击的腰刀，回臂一收，腰身用力，上半身倏忽后仰，双脚却稳稳抓在地上，然后，陌刀的刀刃翻转，然后，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