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大地上，绽放着暴力之花。

那是战斗者的，几乎每一个动作，都引起大地的颤动，与地面的爆裂。

不加收敛的动作将面前的阻碍撕成碎片，仅是高速的移动，便带起了足以将草木连根拔起的剧烈风暴。

那交错的二人，其中之一是，双手持银色大剑的男性剑士，身上是伪装成下人时穿着的粗布衣裳，本就不是什么质量很好的东西，在这样激烈的斗争中，更是不断被撕碎损坏，露出其下，那属于剑士的精壮肌肉。

挥剑斩出一道壕沟，

收剑，本应该顺着这股力量灵巧运动的身体，却如同破布一般被自己的力量甩开。其危险程度让人不禁怀疑那锋利的宝剑会不会因此伤到他自己，然而，他最终靠着对于剑的精妙的控制力，避免了这最差的结果。

勉强站稳，再次横剑，如果说，上一次是因为用力过少而导致身体的失控，这一次则是因为用力过大，导致了动作的失调。

坚固的堡垒总在内部被攻破。而这一位被武元严密保护着的武人，则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了关节的扭伤。

“喝！”

并没有花哨的招式，以视觉而论不过是将大剑向下砸去，激起的波涛顿时化为了全方位的冲击，正如同这疮痍大地上绽放的花朵，带来了毁灭与死亡——

与他相对的，作为这狼狈剑士的对手的，

是不断运动着的枚殚。

他掠夺了——不，他分享了毋名的各项属性，将二人变为了，仅从数值上看，并无差异的两个个体。

他们势均力敌——如果这世界上人的各项素质可以数据化，那么任何一个看到他们两人数据的人，都会这样判断吧。

然而，即使都变成了同一数值，对于当前情况的适应性却是不同的。

当然，毋名也在适应着自己现今的状态，他与之前相比也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与枚殚相比，那进步几乎可以忽略掉。从一开始那同样的不适应，到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违和感的动作，他仅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以旁观者的苏涟的目光来判断，如果不是毋名在剑上的能力实在是过硬，胜负其实早就应该分出来了。

然而毋名却可以在这种不利情况下仅靠这出神入化的剑术撑到现在，也让人不得不感叹他对于剑法的天分。

让人惊讶，让人惊喜。

枚殚自己清楚自己的问题，

他或许占据了优势，但他缺乏一击制胜的手段。

他没有趁手的武器，在不得不与人交手的时候就只能赤手空拳的和人打，偶尔用折扇还能够应付一下，但到了高层次一些的战斗之中拿着折扇就不好用了。

通常在自己使用了天下为公这种手段的时候，敌人们都会迎来措手不及的阶段。对自身的控制力会跌落到可怕的地步，而对此早有准备也早有训练的自己，则可以很快适应，压着对方打。

他还记得对付那个武玫的时候，他居然登时就愣了，反应慢了半拍，一拳打在脸上就把他揍晕了。

但这次，对面的素质真的很高，超乎了自己的预料。

他觉得自己需要想办法。

毋名，趁着烟尘遮蔽了对方的视野，拄着剑稍歇了一口气。

不，不应该，不能。

他紧接着就恢复了战备状态。

差不多也察觉到了，对方有着自己所不清楚的探查手段。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够了解战场上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

真是让人羡慕。

真的让人羡慕。

警戒心打破了他的思绪，感受到左前方的压迫，在一瞬间，毋名做出的判断并不是躲开，而是举剑去挡。

而又并不是用将剑刃当做盾牌那样去接对方的攻击，而是仿佛要将剑刃斩出去一样的，迎过去。

这是未经过详细思考而凭借经验与本能的选择。

要说的话，那就是枚殚没有什么兵器，所以只是赤手空拳的对招。既然是赤手空拳，就不可能比自己的兵器更硬更利，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情况，只要冲着他斩过去，自己并不吃亏。

首先感受到的是剑身的侧面受到了重击。

他没有后退，反而是迎了上去。

这让他想起了杀上四有宫的那一天。

他并没有什么招式，有着的仅仅是技巧。以动制静的技巧，巧妙的利用重心的移动与惯性的借用，让双面开刃的大剑能够在任何一个位置，斩向任何一个方向，仅此而已。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但对于临场发挥的要求十分苛刻。是他自己所钻研出的，最适合他自己的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这世上会对蛮族报以同情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而能够一路逃到这里，甚至谋划着逃到蛮地的人只有他的原因。

前进一步，接着剑的惯性调整身体的位置，双手握剑，让剑身绕身体一圈，接着回旋顺劈，向之前收到攻击的地方斩过去——

斩了个空。

那里没人！

必须尽快冲出去。

习惯成自然，他为了迷惑敌人视线而激荡起的烟尘，不但没有对敌人造成阻碍，反倒回过头影响到了自己。

或许，身体的不协调还是分散了精力吧。

腿用力，脚点地，人与剑几乎化为一体，向着烟尘外侧冲出去——

他犯了两个错误。

其一，在烟尘中没有攻击到预想中的敌人，使得他下意识的认为枚殚向着烟尘的深处进击了，所以他在向外部突击的时候，警惕心终究减弱了几分。

其二，他对于自己身体的适应本就不完全，之前几次三番的强行动作，使得他很多地方的肌肉隐隐作痛。

这两点，第一点是枚殚意料之中，第二点则是意外之喜。

又或者，是终究会出现的必然。

毋名冲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在地上借力身体跃动，大剑翻转在保护着身体同时，环顾四周寻找那个文人的身影——

可是。

没有！为什么？还在烟尘里？

这一瞬间的犹豫，终究决定了战局。

“你在——看哪呢！”

头顶传来了声音。

上面！

抬头，举起剑试图遮挡，然而实际上的举动是打算在剑受力的瞬间闪向一边，再回手一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因为用力失误，他的左腿抽筋了。

动作慢了下来，而力量并不占优势。

没错，在力量水平相同、二人都在这一瞬间施以了全力的时候，是筹算更多的人获得了优势。

因为枚殚，是从天而降的，除了他自身的力，还有着重力的加成。

而毋名，即使使出了全力，却不得不分担除一部分，用来作为支撑那沉重的、银色大剑的力量。

又一朵暴力之花的绽放。

那是短时间内的最后一朵。

*

杀戮，杀人。杀，杀，杀。

自己是为了什么，

并不是为了自我满足，而是为了心中的正义，

这样，就是这样，为了这个，才会决然的走上这条路，才会明知道不会得到好结果依然坚定的走着这条路。

因为坚信着自己是正确的。

但，在屠戮四有宫的时候，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告诉自己的是，我是在替天行道，那位捕头也是这样认同我的。

但是，我这算是什么呢？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为非作歹？应该算不上吧。但——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无视律法与规则，仅因为自己的想法就毫不顾忌的去做。

自己终究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