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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百家圣斗士

2017-07-04 23:23:134988

第60章 03:天下时常暗流涌动

一重门,二重门,在侍女的领路下,迟子璋一行人在目的地中前行。

这里是稷下学宫的地盘。

那一艘浮船上自然不止五个人,但事到如今被允许进入的也不过只有船头上的那五个而已。与迟子璋他们那镇定自若的神情相比,紧步跟在后面的游歌则拘拘谨很多,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正如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虽然并没有听到什么多余的话,但他还是觉得周围的人一定在心里暗暗瞧不起自己。便是走着、看着、察觉着别人的目光,便仿佛已经听见了数不尽的窃窃私语——

“啊!那人!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他那少见多怪的样子!曲阜学院怎么还会有这种人!”

“盯紧了!那家伙说不定会陈咱们不注意偷东西呢!”

“是啊,一看就手脚不干净的样子!”

“像个贼!”

“家里人一定也是贼!”

“世世代代的贼骨头!”

他感到头晕目眩。

那淡雅的青纱帐,华贵的紫玉席,都在嘲笑着他!那紫檀的门棱,海梨的椅子,每一片反光的包浆,每一道擦拭的痕迹,那都在鄙视着他!进来时那好几道门两侧看不懂的对联也是,那些明明是下人却比不少公子哥都要讲究的言谈也是,被无声卷起的珠帘也是,那燃起袅袅烟雾的紫铜香炉也是!这都是——这都是多少钱!多少钱!嘲笑着他!

“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将他从杂乱的思绪中唤醒。游歌惊诧的抬头,正看到迟子璋如玉的脸。他试图从这位首席弟子眼中寻找到哪怕一丝的鄙视或限嫌弃,但正如他过往所无数次见识到的那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只有平和与一视同仁。他仅有那么几次,会看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为了天下苍生而忧愁。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这双仿佛能照见他心底的黑暗的清透眼睛,才会显示出如雾的阴沉。

游歌猛然惊觉,然后莫名的羞愧充斥了他的心,只好一边小声说着“没什么”一边把头垂得更低。

“是曲阜的来客?”

傲然凛然的女声吸引了游歌的注意,他再抬起头时,正看到迟子璋不卑不亢的对着对方施礼,“在下迟子璋,曲阜学院首席弟子,特来拜访,不胜叨扰。此行既非正式交接,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游歌看到了高据的书案,大概是青铜所制,有着先秦的样式,不知道是正统的古物,还是巧匠的仿造。两边侍立着两个婢女,其上则铺满了各式文牍,靠中央的位置,一方玉狮子的镇纸威武的瞪着他,似在嘲笑着他的卑微。

端坐在那里的,是一位女子。看面容年龄似乎不大,但朝凤袍、金花钿,青黛画眉,朱砂唇妆,头上穿花蝴蝶簪,腰上璎珞貔貅挂,如此正式、纷杂充满威仪的装扮,却让人无法以看待少女的目光去欣赏她。便像是臣子觐见皇帝一般,不自禁的便小心奉承,充斥着一种畏惧与尊敬混合的情感。

“池心雨,”女子做着自我介绍,“稷下首席,礼数本就是无用之物,不必过于在乎。”她一瞥眼,正对上了游歌的目光,目光中顿时多了厌恶,“话虽如此,曲阜择人,也真是不拘一格!”

游歌的身体开始颤抖,

并非因为愤怒,而是因为自卑。他不过是被迟子璋从大山之中带出来的一个小混混,见识到了从未见过的世面,认识到了广阔的天地,虽然对迟子璋有所感激,但有些时候却又对他怀有怨恨。因为他不但没有被崭新的世界所激励到,反而更加自卑,更加颤栗与自身的渺小。而即使天资不足,悟性不够,不努力,也没有智慧,首席却一直不离不弃一般的为他解惑,亲自教导,这使得他更加自怨,甚至感受到了更深的痛苦。而更痛苦的莫过于,这个充满着嫉妒、愤恨、丑陋的自己!

池心雨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嘲讽,这个女人移动目光,又扫过了蒙目的浪人,

“东瀛人,就算是学习中原的礼仪,也无非是懂点礼貌的蛮族——”

又扫过了背负双剑的武士,

“呵,变种人——曲阜已经缺人到这种地步了?”

平淡而轻蔑的口吻,这让游歌松了口气,

被瞧不起的不只是我!那两个人!也差不多!哈哈!

这时,首席那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子曰:有教无类。只论其血统而不辨其品性,此其可乎?就算辨其品性优劣,不思之教化,反恶言嘲讽,此其可乎?”

两句反问,便是被迟子璋以与平时无二的语气说出,也颇为尖锐,但正面着指责的池心雨,不过是挑起两道细眉,

“说得好!天下衣冠禽兽,小女子不知见识凡几!今日又添一员!当真盛事!”

衣冠禽兽?

游歌有一点茫然的看着他们,

这是骂人的话吧?这位稷下首席看着这么漂亮,一开口就骂上了?

那背负双剑的武士看到游歌的迷茫表情,不由在心里暗骂白痴。就算是他也知道,衣冠禽兽刚开始一个称赞的词。明人文文官官服绣禽,武官官服绘兽,这一声“衣冠禽兽”乃是羡慕的赞叹语!可这词早就在历史变幻中变了意思,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骂人话!这稷下的女人,明摆着是在骂人,可一旦我们追究了,她又可以说自己使用的是原本的褒义,嘲笑我们学艺不精!这女人!

池心雨从书案后站起,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缓缓迈步到前面,“闲言少叙,你来这里,是有事要求我?”

“稷下要组建一个针对问道阁的联盟吧?”迟子璋没有和她在用词上争辩,“我们便是为此事而来。”

“哦——你们想要加入的话,也可以啊。不过既然这个联盟是我们稷下学宫发起的,这盟主的位置,我可不能让给你们。”

“问道阁……”

“问道阁屠城灭国!天理不容!”

打断了迟子璋的话,稷下首席的凤眸中透出彻骨的冷意,

“新燕作为北方盟主国,畏惧问道阁的武力,但我们稷下可不惧它!黄金台不为正道撑腰,那我们来!”她瞥着面色不变的迟子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还请放心,这种事情我们稷下学宫不会独占,其实你们也不必特意来这么一遭,你瞧——”池心雨从书案上拿起了一份玉简,“我已经把邀请函做好发出去了,邀请七大文苑一起,对这伤天害理、离经叛道的问道阁加以围剿。这一份便是为曲阜准备的,喏,给你。”

她随手一扔,

迟子璋没接。玉简落地,砸出清脆的响声。

“杂学院,怕是不会响应你的邀请。”

“我知道,你想说,杂学院在这种时候不但不对问道阁加以声讨,还大张旗鼓的拍自己的首席去问道阁里面,说是——说是历练?咱们也都应该清楚,他们不过是瞧上了那里面一批打手罢了。那些杂家,绝仁义弃礼法!眼里面除了利益什么都没有!那可是十六万人!十六万条命!那还只是他们亲自动手的一座城!因为他们!还亡了一个国家!我华夏的人民百姓!惨死在蛮族手下!”她喊的尖厉凄婉,“你们的心不会痛吗?想象那些百姓的哀嚎!他们的血!染红了北疆的每一寸土地!那些无辜的人!累累白骨被异族人轻贱!而你们!不去想着为他们复仇!不去找一切的始作俑者!反而!反而为了政治!抛弃了正义!没关系!你们抛弃了正义!那我就捡起正义!你们不去复仇!那我们就去!就算七文苑没有一家响应我们!我!池心雨!以稷下学宫首席弟子的名义起誓!就算只有我们!也要让问道阁!灰飞烟灭!”

她猛地一挥衣袖,“送客!”

单方面结束了对话。

*

“她说的那些话?场面话而已,说给大家听的,那邀请函里的文字应该更华丽文雅一些,之后发布檄文,应该会更加慷慨激昂,鼓舞人心。”

离开稷下学宫,回到浮船的路上,迟子璋温和的向同辈们解释,

“池心雨既然是稷下推出的第一人,那么就不会为了仁义而去行动了。如果她真的是为了仁义而作为,那我反而不会想来阻止她。”

“那她是为了什么?”游歌紧追着问。

“她是个野心家,”他对游歌点点头,“组建针对问道阁的联盟,这是池心雨的意思,而非阡陌先生的意思。”

阡陌先生,稷下学宫的大祭酒。也就是稷下学宫的领导者,池心雨的老师。

“就好像我们的情况一样,阡陌先生要在自己还掌权的时候,将首席弟子推到台前。但池心雨的情况又和我不同,稷下三十六宫,他一个女子,面临的压力自然比我大得多。所以她才如此急切的想让稷下压过曲阜一头吧。”

“压过曲阜?”游歌不由的嘲讽起来,“那女人真是异想天开!咱们可是三百多年的第一!她可真会痴心妄想!”

迟子璋轻笑着问:“当了三百二十三年的第一,为什么就不会在地三百二十四年覆灭?”

游歌喏喏的回不上话。

迟子璋安慰着他,“没事,不只是你,我想大部分人都会这么觉得,觉得以前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所以以后也会升起;觉得以前曲阜就是第一,所以以后也会是第一。但实际上这并没有因果关系。能够跳出桎梏是很重要的。所以池心雨抢在曲阜之前抓住机会提出了联盟,那么做主导的就会是他们。而她以后也一定会不断的进行类似的活动。直到其他的文苑,潜移默化的认同了稷下的领导地位,而非曲阜的。就好像这次,如果我们加入了他们的联盟,就不得不承认自己要听从稷下的指挥;如果我们不加入联盟,就会面临着加入联盟者的排挤与孤立。”

“那如果我们不让其他文苑加入联盟呢?他们总归会给我们曲阜面子吧?”一边的武士不由插话。

“很可惜,曲阜和其他六个文苑的实力差距并没有大到能够左右他们的选择。而池心雨既然提出这个计划还能够实施,恐怕她早已和其他某些文苑通过气了——她盛气凌人、傲慢无礼,又言辞不逊的将我们赶走,并非被情绪影响,而是故意试图激怒我们,如果我们一怒之下不加入他们的联盟,那正好遂了她的意,到那时,曲阜便不得不面对着被孤立的境地了。”

“那女人!”武士恶狠狠的低喝,“那你怎么办?现在局势不就很危险了吗!”

“她尚不足以成为我的敌人。”

迟子璋笑了笑说,带着大家顺着舷板登上了浮船,

“她不会骗人。不会骗人的话,自己的目的与风格就太容易暴露在别人的眼里。而她又会把心里的情绪表现出来。不管心中怎么想,也不应该明说出来。即使心中高傲,瞧不起别人,也应该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样子,不然她的高傲通常会让人不快——所以她不会骗人,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池心雨虽然是稷下学宫的首席弟子,主推的下一代,但我们都知道她的目的是带领稷下超过我们曲阜,既然知道了,那就有对策,不足为虑。”

他挥挥手,浮船的帆便张满,带动着巨大的船体缓缓运动。

“池心雨就是稷下学宫的最高水准,也只不过局限于超过我们而已。剩下的几家,天机阁的墨守椽是个书呆子,潇湘龙舟的楚歌是个没志向的,黄金台和兵临策还不清楚,但——杂学院,杂学院最近公布的首席弟子,枚殚,说是要将其加入问道阁作为历练,你们有谁认识问道阁里的人吗?”

没人回话,

“问道阁,久闻其名,如果那个枚殚真的能够加入问道阁,那我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迟子璋,这谦谦君子眯着眼睛望天,微叹口气,

“这天下,又有谁肯为了芸芸众生而操劳呢……关关。”

随着他的呼唤,一直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那位、面无表情的持书少女,默默的抬起了头,

“你去看看吧,有机会就和那位枚殚,联系一下。顺便,去南方看看。池心雨身后的两个婢女,看她的时候只有敬仰而无畏惧,她对自己的手下人待遇应该是不错的。送我们出来的那个婢女身上的熏香,凝而轻薄,飘忽光下,似有水墨意,是潇湘龙舟特产的金字号回文纂香。其味尚新,产出不超过一年。而潇湘龙舟对新一批货的售卖时间是——上个月中。金字号之名贵,每年不足百份,且不接受预约,只在大市现场拍卖。要入楚都大市,仆从奴婢者不可,隐姓埋名者不可,非富与贵者不可。也就是说,稷下一月之内,有人去过南方。富且贵,肯一掷千金买几块香,又能顺手将其赠与池心雨的贴身婢女——除非是池心雨本人。”

迟子璋似是说给其他人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理清思路,

“池心雨去了楚都,我们没收到消息,是楚皇室帮她隐瞒了。楚,没必要畏惧稷下,除非是卖了潇湘龙舟的面子。池心雨去了南方,又和潇湘龙舟有关,她是去和潇湘龙舟的高位者接触了。她要做针对问道阁的联盟,已经和潇湘龙舟谈好了!而且动手的时机——会挑在楚境内。”

他说到这里,看着无动于衷的少女,无奈的笑道:“关关,你没听懂吧?”

名为关关的少女点了点头。

迟子璋宠溺的看着她,“总之你去找枚殚,找不到枚殚就去楚国境内,到楚都逛,遇到七文苑的人就打,打得过就接着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用文络通神叫我们去帮忙。和野君回去帮你的,是吧和野君?”

他转过头对蒙着眼睛的东瀛浪人说。

“在下……”抱着长太刀的浪人有一点犹豫,“在下是来中原找师弟的……”

“听到了吗关关?和野君说他会帮忙的哦!”

少女无言的点头。

和野君无言以对。

“还有就是……”迟子璋看向了站得笔直的武士,“白琅,你的任务是,去中原。”

武士将背挺得更直了,背上的双剑微微作响,“要去接触兵临策吗?”

“去找平策君。如果平策君也参与了池心雨的行动,那就刺杀他。如果他没有,那么平策君在江南的势力对我们的帮助很大。”

点点头,白琅又有些疑惑的问:“可平策君又怎么会无故帮我们的忙?”

“嗯?”儒者那充满博爱的目光包容着变种人,“你不是还有那双眼睛吗?”

白琅愣了一下,面容冷峻的点头,“我明白了。”

如此,曲阜学院的新一代确定了未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