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斗当斩?”
池心雨淡漠的看着叶葬。
这个人一向傲慢,傲慢无礼,又咄咄逼人。此时此刻却冷漠异常。
眼神空虚,面无表情。就如同带了个面具一般。
究竟是现在带上了了面具,还是平时带着面具呢?
“私斗有何罪?”她那空虚的目光看了看叶葬的心口,“人没了心,也不会死吗?”
叶葬没有搭理她。
“名剑囚秦,这是为了纪念死于秦狱的韩非子,而铸造的宝剑。持剑者自定律法,言出法随,违者必死——那么制定法律的人啊,我且问你,私斗为什么有罪?”
将军了。
如此简单。
如果制定法律的人自己都对法律心存疑虑的话,那么法律的执行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这在世俗中当然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对应关系,但对于“囚秦”来说,这便是规则。只有最坚定、最无情的法家弟子才能够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那趋近于极限的言出法随,是几乎神佛般的力量。如果是曾经的叶葬——不,如果是池心雨口中的“韩爵”的话,自然能够做到,但,这里没有韩爵,只有叶葬。
对于自身的“道”,并不坚定,而是迷茫的问道阁中人。
比常人更容易受到动摇,比常人更容易怀疑自己的想法的正误。而一旦动摇起来,这柄法家的圣物,也不过只是一把装饰华丽一些的短剑而已。
池心雨,稷下学宫首席弟子,即使是因为早就了解“囚秦”的规则,然而能够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仅以一句话就能够扭转局势,也实在是……
“没有宽恕,没有救赎,信仰沉沦吧!”平淡的说着这些话,池心雨,有了动作。
十分简单的甩动双手,纵前而行,仿佛化作了一直金色的厉隼,直扑猎物而去。
叶葬边挥舞着短剑,边连连后退。池心雨扑到他旁边,化手如刀,凌厉的挥舞。而无论是她的手掌,还是随之飘飞的衣袖,在与短剑碰撞的时候,都发出了金属交鸣的声音,甚至撞出了火花!
叶葬再次后退一步,手腕一翻,同时喝道:“缚!”
若隐若现的锁链出现在池心雨周围,而稷下首席只是挥了挥手,那锁链便被尽数斩断,消失在空气中。
“锢!”
“禁!”
“牢!”
叶葬喊出的都是束缚性的单字,这些举动虽然确实阻碍了池心雨的运动,却无法影响两人间的战局。
池心雨再一次贴近了叶葬,这一次她挥手的同时,那宽大袖子内,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然后无数金色的光点飞了出来,狂风暴雨一般。叶葬没有防备,只好向侧后方跃倒,将囚秦横过来挡了一下。然后身上射穿了更多的窟窿,整个人在屋顶上倒飞了出去。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并非失去了意识,而是忍住了痛觉。
并没有对痛楚的反应,也没有对对方暗器偷袭的恼火,此时此刻叶葬脑子里想的是与现状无关的“私斗为何被视为违法”这个问题。
池心雨毫不停歇的发动了追击。然而她也同样没有占据上风的爽快感,仅仅只是追击——
忽然!她在中途停下了脚步,几乎在半空中强行扭转了身体,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纸,
那上面以凌厉孤寒的狂草,写下的是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文字化作了冰冻天地的严寒。
*
池心雨并不知道的是,这里并不止她所见的叶葬一人。
因为药灵并没有管他们,一点异常都没有的自己走了,所以池心雨也无从判断出那个女孩是和他们一伙的。
但隐藏在人群中,有一个人正暗中观察。
书子悦并没有考虑要不要去救人,他只是在二人打斗起来的时候,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找了间人已经跑光了的茶肆,接着那里的桌椅写了起来。
他趁着池心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将诗扔了过去,在大师级别的书法的加成下,这一首白雪歌,爆发出远超他人的威力。而始作俑者的书子悦,并没有站在原地紧张的观察自己的攻击有没有奏效,而是在将写着诗的纸运用文元扔过去的同时,转身就跑。
他的选择,单纯从选择的角度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池心雨挡下了这一击。
只见白色的寒雾随风散去,池心雨的前方多出了一面屹立着的墙,如果靠近仔细观察,则会发现这面一人高的墙,完全是由铜钱所拼成。
钱,圆形方孔的通用铜钱。几百枚几千枚的堆积在那里。而这一面墙但住了想池心雨袭来的寒气,除了墙后面这一块区域,周围的屋顶上都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池心雨抬起了手。
她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铜币。稍微瞄准,瞬间,铜钱化为了一道流光。
即使只是一枚铜钱,也可以成为强大的力量载体。
而这本来瞄准着向外奔跑的书子悦的后心的铜钱,却被一枚银针打了下来。
铜钱对银针。
两者都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暗器,而仅仅是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的东西而已。然而,突然飞来的细细银针,撞到了铜钱上面。以其的速度与架势,会让人觉得大概能把铜钱射穿。然而,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二者相撞,爆发出激烈的、犹如爆炸般的气流。
如同狂风在怒吼!
书子悦依旧狂奔着,头也不回。
池心雨也放弃了追击,转过头向新出场的人物看去。
“嗯?怎了?葬?你和悦,为什么打架?”药灵一脸纯情懵懂的出现在了到底的叶葬身边。“你们是要杀?还是要死?”
“你是什么人?”池心雨站在原地,漠然的看着她,
“我?药灵啊!”药灵纯真的对她笑着,“你要是不放过他们,你就死啦!”
“这是威胁?”
“不是哦,是蝶仙的忠告。”
池心雨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驳。
她在想蝶仙是谁。
似乎还有印象,但不够强烈,应该是老师曾和自己无意中提到过,那么想一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想一下前因后果为什么提到的,然后……哦,想起来了。
然后——
“我知道了,几位请便。”
她立即转身离开。
*
枚殚领着林清瑶在逃跑。
逃跑是一项技术活,因为如果不能够敏锐有果决的作出判断,说不定就会被追兵追上。
幸而,对于枚殚来说这种顾虑要更少一些。因为他可以通过文元的收发来对周围环境进行探查。
这让他可以方便快捷的避开搜寻的人。
“你逃跑的很熟练嘛。”
林清瑶语气揶揄的说。
“啊,是。怎么了,我就是这么熟练,我就是练习逃跑了多少多少次,我就是脚程加探测,两份快乐合在一起又诞生了更多的快乐,怎么了?你来打死我啊?还是输你要用腐朽的声音在棺材里喊出‘枚殚小三’之类的话?要我帮你按住周老先生的棺材板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对了。我写的小说你也在看?”
“在啊,超耽美的,我很期待。我写的小说你就没再看吧?”
“在看。”
“哦?”林小姐虚着眼睛,“说说看?”
“太小众了。如果不是杂学院的经济支持,你这书恐怕不会被书局接受吧。而且如果不是杂学院的资金支持,你也很难迈入销量过万的坎。”
“说的真严厉。明明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不论写的如何,背后有人撑腰,掌握销售渠道,就很容易把内容一般的书籍卖出很好的销量。而很多用心写的东西,却因为缺乏重视,而最终碌碌无名。”
“哈哈,这可是最爱提携新人作者的‘隐居仙’说的话啊!可信度真是超乎想象的高啊!”
“别打岔,我是认真的。”
“我不认真,是因为我不会认真。如果我认真了,那就代表着我生气了!哈——”
“呵,”林清瑶被枚殚故意阴阳怪气的语调逗笑了,“你也会生气?”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认为自己不会生气,就像我曾经认为自己再也不会担心别人了一样。”
“……”林清瑶犹豫了一会,才柔声说道:“喂,别这样抓着我了,挺难受的。”
枚殚回头看她,“这不很好嘛?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
“如果不是被你抓着手腕,像风筝一样飘的话,我一定会很享受这种飞翔的感觉的。”林清瑶翻了个白眼。
枚殚只在偶尔的时候会搞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想法。明明平时那么注重自己的形象,又是悠然又是洒脱,完美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形象,但面对枚殚的时候,这位仙子大人总是缺乏最基本的敬意。经常会做出许多不顾及形象的事情。枚殚将这归结为二人间过于熟悉。就好像损友一般的。柳未眠不还经常拿两杯毒酒劝他喝吗?
“喂,我说,别这样抓啦!”
“你又跟不上,不这样怎么样?”
“你抱我。”
枚殚犹豫了一下。
如果这个时候点出了这很暧昧,那么这就真的很暧昧了。相应的,如果不在意的正常应对,就会显得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他无言以对的将林清瑶拉到前面,公主抱。
“这个姿势,嗯,感觉还不错。”林清瑶笑笑,“这种感觉……嗯,我下次要用到我的小说里。”
“男一抱着男二?”
“当然是小攻抱着小受。”林清瑶奇怪的看着他,突然妩媚一笑,伸手环抱在了他的脖子上。
没到那发出了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清瑶愕然,“你怎么了?”
“没什么。”枚殚木着一张脸说道,“只是被吓到了。以为你要趁我沉迷于你的笑容的时候,伸手扭断我的脖子,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未来占领杂学院,然后尽情的挥霍本该属于我的钱了。小钱钱!哦小钱钱!”
“别喊了,怪恶心的。”
“你不喜欢小钱钱?”
“不喜欢,还很讨厌,所以我才要把它们都花出去。”
枚殚能说什么?只能说大佬你开心就好。
这是一个败家子。
林清瑶偏着头,“要出城了。”
已经可以看到很近的城墙。
高大的城墙本应该被巡逻的士兵保护才对,但枚殚他们到来的时候,却发现哪里躺了一地的尸体。
“有人比我们更快。”枚殚快速地说,“我没察觉到有人动手,是在我们靠近之前,这里的战斗就结束了。”
林清瑶不发表意见。
她是一个琴师,职务定位则是文职人员,可以管政治,管后勤,但不管打斗。而现在她手里一架琴都没有,这就很尴尬,现状就是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说出来逛还是有好处的。”枚殚一边准备翻城墙一边说,“可以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
“是啊,回去之后我就要想个办法,做几个迷你版的乐器吧,只要有琴弦,联系联系就应该能用。”
“那你加油吧。”
林清瑶皱起了眉,“你这语气的意思是,你之后不回去了?”
“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去了。”枚殚将文元直接构建成诗词作用的形式,在自己的脚下聚集了一团旋风,于是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我现在也算是问道阁的一员,如果这一晚上的东西真的是稷下针对问道阁的行动,那我也要想办法应对。”
“……”林清瑶无言。
枚殚抱着她越过了城墙。
“这……”林清瑶犹豫着,“这就算出来了吧?”
“是滴。”枚殚跳了下去,安稳落地。
“是不是太顺利了一些?”
“有人比我们先来。”枚殚四处打量着环境,“那大概是很强的人,爱我么你来之前,有什么阻碍他们都处理掉了。”
“这算好运吗?”
“或许算。”
“那我们准备走吧?”
“你先别下来,我们再走远一些,保证安全了再说。”
他们并没有对如何拯救城中那些剩下的人进行讨论。
城内最繁华,而城外则要冷清的多。离城不算远的地方应该还存在着很多小村庄,但这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枚殚抱着林清瑶开始了疾驰。
扩散的文元再一次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探测的雷达。然而——
枚殚突然停了下来,而且一个踉跄,林清瑶差点被他扔了出去。
“你先下来。”他看林清瑶从他怀里出去,似乎想问什么,“先别问,你……”他想了一秒,“向城里跑。”
“怎么回事?你先说一些。”
“有人来了。”枚殚的语气少有的凝重起来,“应该是很棘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