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威武高大,坐落在海岸的悬崖绝壁上,东海就在它的脚下,昼夜不停地拍打它的后腰。
余鹰把最近两天钓到鱼卖到酒楼里,此刻和许命在酒楼里一起饮酒,当然,他那根可以当兵器的鱼杆也被他随身携带着。
他们坐在靠海的窗口边,想起昨天逃避鲨鱼的情形,可谓惊险刺激而又幸运。
幸运的是那头鲨鱼在追赶他们时,遇到了死人的尸体,它忙着吞食现成的美味,之后它又遇到一条海蛇腐烂的残躯,它又忙于吞吃了一番,但是愚蠢的鲨鱼不知道那条海蛇有毒,白鲨吃了海蛇就中毒了,在海水里挣扎,要死不活,如此一来,许命和余鹰就逃过了鲨鱼的威胁。
许命不屑谈鲨鱼,他关注着净空神尼和叶飘然的命运,喝了一口酒,说:“你认为净空神尼和叶飘然死了没有,那两名侍女死了没有?”
余鹰把鱼杆靠酒桌边放着,猛喝了一口酒:“不知道。”
许命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狄仁杰还原法?”
“不知道。”
“狄仁杰是大唐神探,每查一宗案件,他就根据线索,用想象还原出案件真相。等案件破获后,他事先还原的案件真相与最终的事实几乎完全吻合。”
“居然有这样的奇人?”
“所以狄仁杰才是神探。”
“那你用狄仁杰还原法还原两条船爆炸案的真相?”
许命说:“爆炸可能是烟幕。”
“为什么?”
“你还算聪明,江湖的智慧在于凡事都要问为什么?”
“江湖的智慧在于凡事都要问为什么。这句话来自天师盟的智囊百晓生所著的《江湖十万个为什么》。”
“你读过这本讲江湖智谋的书。”
“读过,这本书还谈到过遁术。”
“以烟火为掩护,趁机隐遁,这是遁术中的一种。”
“你认为净空神尼和叶飘然可能是用爆炸制造烟幕,趁机逃离我们的视线?”
许命说:“假设这种想法成立,根据狄仁杰还原法,事情的结果可能是这样的:净空神尼受邀去某地,而邀请她的人是叶飘然的主人,他派叶飘然去接迎接她,并护送她全程或一程。”
“然后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追踪他们,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行踪,就引爆了他们的船只,他们在爆炸前早已通过其他方式脱身。”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有人谋害他们,炸毁了他们的船只,他们被炸死了。”
“但哪一种可能更接近事实呢?”
许命说:“只要见到了叶飘然或净空神尼,那就证明他们不是被人谋害,同时就证明,他们很可能是把爆炸作为逃离我们追踪的烟幕。”
余鹰说:“我看见叶飘然了。”
许命说:“在哪里?”
余鹰撒谎说:“在你的背后。”
许命回头一看,没有看到叶飘然,只看到一位愤怒的美女。
他知道余鹰在开玩笑,他喜欢这种玩笑,但他更喜欢看到那位美女,因为他知道她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她就是许命和余鹰在海边钓鱼时谈到的喜欢珍珠的江湖第一美女白雪,即白氏珍珠城里白老夫人的千金。
白氏珍珠城以珍珠剑法和珍珠饮誉江湖,珍珠剑法轻灵飘逸,而珍珠城培育出来的珍珠硕大圆润,被列为朝廷的贡品。除了皇后有资格享用它外,一般的达官贵人都很难买到它。
白老夫人富甲天下,十分疼爱她的千金白雪,白雪贵比公主,美如皇后,是江湖中人人仰慕的富美白。
她闯入酒楼,众多酒客既想看见她,又害怕她,想看见她是因为她很美丽,害怕她是因为她很刁蛮。
余鹰禁不住偷偷打量这位刁蛮的公主。
她穿着洁白的锦袍,头戴一顶珍珠冠,腰束玉带,全身射出万道晶莹璀璨的光芒,她腰间的剑鞘上缀满了珍珠,一颗颗珍珠灿若明霞,莹润如酥,衬托着她的华贵。
美中不足的是她拔剑在手,怒火旺盛,仿佛倾尽东海之水,也浇不灭她的怒火。
但她的怒火并不损伤她的美丽,她持剑的手修长,白嫩,纤柔,她仅仅一伸手,就足以将任何男人的勾入相思梦里不能自拔。
余鹰拉直了目光。
许命看见余鹰痴痴的目光,就知道他沉陷入一首诗中: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美丽的女人是男人梦里的鲜花,哪个男人不想终生拥有鲜花呢?
白雪不是一般的鲜花,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她站在酒楼大厅的中央大声嚷嚷:“不得了,不得了了,江湖小丑偷走了我的两颗最大的珍珠,跑到这酒楼里来了。”
酒客里有两位特殊的客人,他们来自东瀛,男人叫野泽太郎,女人叫野泽芳子,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白雪,倒不是迷恋白雪的美貌,而是迷恋中原人的语言。
野泽太郎端起一杯酒往口里一倒,含混不清地鹦鹉学舌:“不得了,了不得,得不了!”
不、了、得三字随便组合,都是词语,而意义又各自不同。这是中原语言文化的奇妙,难怪让倭寇着迷。
野泽芳子似乎比较熟悉中原语言文化,说:“不得了,了不得的偷珠人得不了珍珠。”
这造句的水准高啊!
野泽太郎向野泽芳子投去钦佩的眼光,又喝一杯酒,开始学习用“不、了、得”三字造句,说:“得不了珍珠的人不得了,了不得。”
这造句的水平让人见笑了。
在酒楼饮酒的众多武林豪客听到野泽太郎的话语都掩不住嘴舌大笑了。许命也跟着捧腹大笑,只有余鹰低头喝闷酒。
白雪掌中的剑一拐弯,直刺野泽太郎,野泽太郎手中的酒杯平空跳了起来,穿在她的剑上。
她用剑把酒杯摇晃得丁当响:“小偷是不是你?”
野泽太郎的眼睛发直,想起自己纵横江湖多年,不知玩弄过多少中原女子,却会在这位女子手中连酒杯都保不住,不免恼羞成怒。
但不待他出手,野泽芳子站了起来:“你的剑不得了,我的刀了不得,当心我叫你得不了命。”
她一拔倭刀,刀光一闪,叮,刀尖就把剑上的酒杯挑了起来,一送,酒杯又落回到野泽太郎的手中。
野泽太郎握着酒杯,重新倒了一杯酒,他还是分不清不得了、了不得、得不了三个词语的用法。
许命观察了许久,他拿起余鹰身边的鱼杆看了看,给余鹰敬了一杯酒,等他喝完时,他已把鱼杆还给了他,走到白雪身边。
白雪看着许命:“这酒楼里只你七分像正人君子,其他人都是四分像小偷,三分像流氓,二分像乞丐,还有一分像神经病。”
许命说:“我除了不像小偷外,什么都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个人最像小偷。”
白雪说:“谁?”
许命坐到野泽太郎身边,直指余鹰:“就是他。”
白雪冲到余鹰身边:“我问你,什么生来头戴大红冠,什么大红锦袍身上穿,什么生来肚皮大,什么生来背朝天?”
余鹰给自己倒一杯酒,一饮而尽,再抓起一条鱿鱼,往口里塞,不理会白雪。
白雪自问自答:“头戴大红冠,身穿大红袍的是大公鸡,肚皮大,背朝天的是大肥猪。看你一副鸡-头猪身的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
余鹰站了起来:“什么是好?女和子加在一起,就是好,你还没有嫁,怎么知道我不好?”
白雪说:“就凭你满嘴油腔滑调,就知道你偷了我的珍珠。”
余鹰说:“你打嬴了我,就算我偷了你的珍珠,你打不嬴我,就把我当珍珠偷回你的家里珍藏吧。”
白雪持剑怒吼:“你是一只偷米鸡,是一头偷食猪,我今天就偷你的性命。”
她言出必行,一眨眼间,就向余鹰刺出十几剑,剑风破空,咻咻不绝,酒楼里一半酒客远远躲开了。
余鹰本可以将手中的鱼杆当铁锏使,但他弃之不用,他只是闪展腾挪,身体像游鱼,无比灵活地躲过了一剑又一剑。
白雪将剑停顿下来,瞪着眼:“你想模仿高人,手中无兵器,心中有兵器。可惜你只会模仿,不会超越,也成不了一等一的高手。”
余鹰笑着说:“我不想成为武林高手,只想成为好男人,好男人不打女人。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好男人不让会等待的情人心越来越慌,孤单单看不见幸福会来的方向。”
白雪对余鹰的油嘴滑舌更是恼恨,便一剑突刺,刺向余鹰的胸口,迅急、凶狠、毒辣,余鹰向后一仰,躺在地上,于是避开了这一剑,然后以鲤鱼打挺的身法跃起,仍然笑望着白雪。
白雪说:“好男人不打女人,好女人却喜欢打你这种坏男人。”
余鹰叹了一口气:“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计较他人的过错,不轻易发怒,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我包容你,相信你,盼望你总有一天把我当成珍珠放在你家里。”
白雪的脸差得通红,她一连串地娇叱:“神经病,神经病,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说着,她把剑向余鹰再次挥出,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瞬间已到余鹰的眼前,余鹰只觉得这光芒异常纯洁,纯洁到他不愿,不想,不忍反抗,甘愿承受它带给自己的伤害,甚至是死亡。
白雪无法忍心将剑刺下,她吆喝说:“你是什么男人?剑来了,也不晓得躲,也不反抗,一点骨气也没有,你有本事打赢了我,我就把你当珍珠收藏在家里。”
“当真?”余鹰说。
白雪并不回答,将剑一举,纤手一沉,剑向余鹰直劈下去。
余鹰舒了舒眉,一伸手,迎着利剑的方面勇往直前,两指一夹,便轻轻夹住了薄薄的剑身。
白雪想把递出去的剑抽回,却像蚍蜉撼树般无法撼动被余鹰夹住的剑,剑像树一样长在他手中。
白雪的脸唰地变白了,她又羞又恼,眼泪仿佛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她苦练珍珠剑法多年,而且后来在珍珠剑法里掺杂了莲花剑法的招式,却奈何不了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