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僧微微笑道:“施主请见谅,那是进寺的香油钱。还有两桌上素,连茶水十两银子、房钱一间五两,两间十两。今早的点心钱就不算了。”
张翔龙吃了一惊,暗想:“这也太贵了吧!这么破的禅房,一晚上要收五两银子,黑心钱啊!亏不亏心啊!”
张翔龙掏出五两银子给徐公凌:“大哥,我这出五两!”
张无音也拿了五两银子出来:“公凌,我这也出五两。”
徐公凌掏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银子。在陈老汉家还有二十三两银子,给了他家儿媳五两银子,在村妇家买鸡二两,豫州城店钱三两,进菩提寺二两,如今只剩下十一两了。
徐公凌无奈接过十两银子,并掏出最后一锭十两大银交给知客僧:“二十两银子齐了!”
花了这十两银子,徐公凌身上就只剩一两了,他暗想道:“幸亏我们只住了一天,不然一晚上五两银子,我可住不起。”
知客僧接过银子,一脸笑容:“觉行啊!快过来送四位施主下山!不得怠慢!”
四人走在山路中,都是闷闷不乐。徐公凌此时身上就只剩下一两银子,囊中羞涩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在还有杨剑生给的五十两黄金,不然一路上就得要饭了。其实张翔龙完全可以从徐州直接到青州,也就七八天路程,没想到来了趟菩提寺一晚上就花了五两银子。
张翔龙心里十分不爽:“这菩提寺的佛事可真狠啊!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吗?幸亏我们只玩了一天。”
徐公凌颠着空空的钱袋,笑道:“我这就剩下一两银子了。幸好离冀州也不远了,实在不行路上打猎算了。实在不行让家驹用遏云腿法,偷鸡摸狗也行啊!反正他跑得快!”
张无音身上的银子也不多了:“我就说这菩提寺是坑人的啊!不过这地方本就不是我们该来的。昨晚我都要被那蚊子叮死了,一晚上还收五两银子。还能再黑一点吗?”
徐公凌轻叹一声:“算了,反正我有生之年不会再来了。”
四人一直走到山脚下,张翔龙就要向西去青州了。
徐公凌拥着他的肩膀:“二弟一路小心,你遇事向来以和为贵,只是也别太老实了。今日之别,是为了来日相聚。”
张翔龙点头应道:“大哥,我知道了。你们多保重啊!可以寄书信到狂刀门来,我有信必回。”
张无音望着张翔龙,浅笑着:“翔,我没什么好说的。来句套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马家驹也知道张翔龙要上青州了:“翔龙,青州要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回来和我说一声啊!”
张翔龙笑了起来:“好的。”
张翔龙把草泥马拿了出来,递给马家驹:“家驹,我没有几步路了。草泥马给你骑,你们路远。”
马家驹推辞道:“不用了!我跟着跑就行了。”
“拿着!”张翔龙把草泥马塞到了马家驹手中,迈开大步就向西走。
“哥几个,我走了!珍重!”只听张翔龙高声喊道。
徐公凌说话的声音从来很小,这时他突然喊道:“二弟,一路顺风啊!”
徐公凌目视着张翔龙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黯然失落。张翔龙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徐公凌心中有千言,有万语,却说不出口。张无音和张翔龙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两人是一次冲突认识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张无音看着张翔龙离去的背影,再也笑不出来,在心中说了句珍重。
徐公凌转头向北:“家驹!无音!我们走吧!离凌虚宫也不远了。我们要努力啊!”
张无音嗯了一声:“是啊!人家翔是有推荐信的,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啊!只能靠自己了。”
马家驹按开草泥马屁股上的机关,然后骑了上去:“好啊!现在我们一人一匹了,我终于不用跑了。”
徐公凌笑着点头:“家驹,我宁愿你骑草泥马。几十里下来,新鞋都给你跑烂了,太费鞋了。”
张无音也按下机关,骑了上去:“好在草泥马不喝水,也不用吃草料。不然我们养马都养不起啊!”
徐公凌也跨上马,喝道:“凌虚宫!我们来了!”
三人一人一匹马,比原先四人快得多。他们在风中疾驰着,像风一样自由。正北方就是凌虚宫了,徐公凌此时恨不得马上就到。马家驹此时可以一人独骑,跑得酣畅淋漓,只觉自己与马融为了一体。张无音也盼着能早点到凌虚宫,省得老是在马背上颠簸。三人越跑越快,不知不觉就出了豫州城。
豫州城郊,天色昏暗起来。遥望天边乌云密布,狂风怒号,时有闷雷之声。
徐公凌踏住马镫子,停了下来:“家驹!无音!快停!要下大雨了!草泥马不能沾水,一沾水就化了。”
马家驹和张无音闻言也停了下来,张无音看着天色:“刚才还晴空万里的,现在就天昏地暗了。什么鬼天啊!”
马家驹收回草泥马:“要下大雨了,我们快找地方避雨吧!”
徐公凌望到不远处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一个男子独自下棋,便道:“前面有个小亭子,正好可以避雨。我们走!”
张无音望着天空:“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呢?”
走到亭子附近,徐公凌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子。这男子身着黑袍,脚穿木屐。端坐在石凳上,左手拿着一个酒葫芦,右手夹着棋子。身量约五尺七寸,约莫十七八岁。紧紧盯着棋盘,陷入深思。
只听他念道:“扳也不行,接也不对!”
这男子长相并不俊美,但眉眼之间极有灵性。那洒脱的短发,星光般的眼神,方正的鼻子,强健的双腿,古铜色的肌肤,每分每寸都透着男子的魅力。他的目光正如那黑洞中飞出炽热的火球,他的专注让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徐公凌不忍打断他,让马家驹和张无音轻轻走上去。
那男子放下棋子,喝了一口酒,念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徐公凌看着眼前的棋局,黑子虽占了四个角,但是白子却围住了大块的中腹和边,已成定局。徐公凌笑道:“兄台,一个人下棋是很费神的。况且人无法真正做到公正无偏,下着下着就会偏袒一方,所以对弈还是要两个人争胜,才有意思。”
“哦!兄台会下棋吗?不如陪我下上三盘,我让三子授先。”这男子看来对自己的棋艺十分自信。
徐公凌从小最好看人下棋,也在家打过棋谱,周围一大片的孩子都下不过他。一听这人要让他三子,摆了摆手:“沙场交锋,奈何相让。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若是你让我三子,我赢了也没意思,你输了也不甘心。”
黑袍男子点头:“那好!我们猜先吧!”
徐公凌猜先不中,执白后手。黑袍男子执黑先手,两人一来一往,摆开阵势。《烂柯经》云: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
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
徐公凌下棋和练剑一样,虽是后手执白,却不停与黑子对攻,招招争先,攻击凌厉。下到中盘,黑袍男子并没有补活大龙,而是抢占了一块实地,徐公凌就势走子屠龙。徐公凌步步紧逼,黑袍男子就步步相让。
“哈哈!”黑袍男子一子落下,一招直捣黄龙,卡在了白棋的咽喉要道。
“坏了!”徐公凌看着黑子落下,不免大惊失色。
后面虽然徐公凌奋力抵抗,还是没能保住大龙,一条大龙完全被黑袍男子诛杀。
徐公凌放下棋子,冷汗直流:“我输了。好厉害的屠龙棋!佩服佩服!兄台好棋啊!”
马家驹松了口气:“公凌,你们足足下了有两个时辰了。雨都停了!”
这黑袍男子赞赏道:“好久没杀得这么痛快了!只有真英雄才下得出这路棋来。”
徐公凌收了棋子起身便走:“多谢兄台美誉了。我们兄弟三人还要赶路,告辞了。”
“啊!你们三人是兄弟?长得可是一点也不像啊!难道是龙生九子各有所好?”黑袍男子笑道。
张无音对道:“非也!非也!我们三人是结义兄弟。”
黑袍男子也收了棋子,问道:“你们三人是要去哪里?”
马家驹突然冒了一句:“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黑袍男子大笑道:“兄台,这话是谁教你的?”
马家驹坦然答道:“我看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黑袍男子又喝了一口酒:“你这人真是个实诚男子啊!听你口音不是豫州人啊!”
徐公凌刚刚说的是雅言,此刻说了句凌州话:“我是凌州人!你哪杆星(哪地方)的?”
黑袍男子也说起凌州话:“我你个三啊!你们凌州的啊?我凌州后街的啊!”
张无音和马家驹并不会说凌州话,但也能听懂。
徐公凌说凌州话的时候,语气要洒脱许多:“我的个乖啊!真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俺们凌州人!多余话我就不说了。”
黑袍男子收起乡音,用回雅言:“我正要去冀州探亲,你们要去哪?”
徐公凌也用回雅言:“我们也是去冀州。”
黑袍男子又说起凌州话:“那俺们正好一起走!”
徐公凌点了点头,喜道:“那太好了,我们也算是他乡遇老乡了。”
黑袍男子简单见了个礼,念道:“君莫问鼎三千,笑谈渴饮沧海。半生浮沉如梦,潇洒纵横世间。我叫张亿丰,亿是一万万亿的亿,丰是丰收的丰。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徐公凌简单回礼:“我叫徐公凌,双人徐,国公的公,盛气凌人的凌。”
黑袍男子取笑道:“我记住了公鸡的公,凌辱的凌!”
马家驹也不会这些东西,硬着头皮道:“寡人马家驹,千里马的马,齐家的家,良驹的驹。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久仰久仰!”
徐公凌简直想要捂脸了,他暗想道:“家驹,你什么时候成寡人了啊!是鄙人念错了吧!”
黑袍男子哈哈大笑:“什么久仰!狗养!你根本不认识我!”
张无音说得最简单:“我是张无音,弓长张,没有声音,很好记。”
徐公凌下了亭子:“边走边说吧!都是老乡,不用太客套。”
徐公凌和张无音与张亿丰聊得很投机,一路上时间过得很快。张无音掏出大地图来,看着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离冀州也就几天路程了,没有高山峻岭,也没有大河险滩。马家驹边走边练高抬腿,这也是《遏云腿法》的基本功,能提高出腿速度。
张无音也描述着一路上的经过:“我们几个刚出凌州不久,就被几千个强人包围了。不过公凌当时打着一把伞,过去单刀赴会,让了强人头子三十招,然后一拳就把他打飞了十几丈远。强盗头子当场就要下跪拜他为师,但被公凌拒绝了。”
徐公凌暗想:“无音,你这可是够添油加醋的啊!”
马家驹摸着头:“无音,没那么多吧!”
张无音白了马家驹一眼:“家驹,当时我仔细仔细地数了一遍。漫山遍野都是人头啊!我身上的牛毛针都不够用的。”
张亿丰也来了兴致:“你们练得是什么功法绝技?让我来猜猜?”
徐公凌指着背上的剑:“这不用猜吧!”
张亿丰笑了三声,道:“是好像不用猜啊!”
张亿丰话锋一转:“不过你的剑不一般啊!”
徐公凌的徐风剑一直裹在背上的剑袋里,没有露在外面,只有那把青钢宝剑系在腰间,便于使用。他拿起那把青钢宝剑:“这把剑只是青钢剑,还不算宝剑。但也算削铁如泥,吹毛得过。”
张亿丰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把,这也能算剑吗?根本没有大战之用。我说的是你背上的那把。”
徐公凌也不隐瞒:“惭愧惭愧,至今不能驾驭这把剑。”
马家驹想起破庙里要买剑的小书童:“当时有个小书童掏出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公凌都没有卖,要是我说不定就卖了。十万两黄金,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徐公凌是最不喜欢被人轻视的,那小书童的话时常萦绕在他脑海里:“那小书童说我根本不配拥有这把剑。说真的,我真想当场拿他祭剑。不过好在没有动手!”
张无音当时也很气愤:“那小书童可是够嚣张啊!杀了他也是活该。”
徐公凌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我记得那书童的主人坐在一个八抬大轿里,那轿子很是阔气,而且不是在地上走,是在天上飞。”
马家驹惊道:“还有这回事啊!”
徐公凌点了点头:“我用天眼看见的,当时没跟你们说!九州之大,强者云集。我们只有努力变强,才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像化龙书院的门联子,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现在我们都是一条条小鲤鱼,但终有一天能化为九天飞龙。”
张亿丰听到徐公凌的话,会心赞道:“说得好!徐兄很有远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张无音突然附耳道:“公凌,有埋伏,小心。”
徐公凌懊恼起来,也附耳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就这么走,等他们现身,不要让他们起疑。”
张无音也知会了张亿丰一声,张亿丰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只听有人吹了一声长哨子,周围立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三个身量足一丈高的小巨人并排站在前面,虎视眈眈地望着四人。这三人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穿着短袖虎袍,露出了结实的肌肉。上臂绣的翻天老虎栩栩如生,极为醒目,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三个小巨人从头到脚都很相像,一看就是弟兄三。
其中为首的小巨人,目视徐公凌:“小鬼,这是我们石家寨的地盘,留下你的黄金和金条!”
徐公凌暗想:“我的金条放在最里面,他们怎么会知道?”
只见第二个小巨人,拿出一块闪光的石头:“错不了!五十两金子,还有十根金条。有钱人啊!我们只要黄金,并不害命。小子,把钱留下来,否则钱和命都要留下来。”
马家驹不知道有强人要来,大吃一惊:“怎么办啊?”
徐公凌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第三个小巨人眼见徐公凌敢笑,怒道:“小子!我二哥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你是聋了啊!识相的把金子留下来,我们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老子可没空跟你们废话。我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石家三虎!可不是一般山贼土寇。”
马家驹手里一个家伙都没有,暗想:“等会看看能不能抢把刀过来。”
徐公凌向张亿丰附耳:“张兄,此事与你无干,找机会快点走!”
徐公凌望着面前的三头老虎,淡淡说道:“三位好汉!要金子没有,要命我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