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时女孩回头看了一眼,黑云压城,暴风雨中祁夜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雨幕无声地倾注,像是天意的铡刀垂落,将一切就此斩断。
她又想起那个瞬间。那个轻佻,孤戾而冷酷的男人在她怀里沉睡,脸色苍白,修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女孩似的柔弱。
男人的血无声淌下,带着温暖的体温,浸润了她的心口。那一刻她忽然不再害怕他了,胸口充溢的悲伤如雾气一样弥漫。
终究还是不同世界的人吧?她无声笑笑,对保镖们礼貌地点点头,坐进了悍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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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夜上了另一辆加长悍马。车内空间十分宽敞,安放着巴洛克式的真皮沙发和樱桃木酒柜。私人医生拿出酒精和绷带,为他做伤口紧急处理;而另一边,立刻有妍丽的金发女孩端上热姜汤祛寒。
祁夜喝了一口,倚在沙发上,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疲倦。他任由医生把消毒酒精抹在自己的伤口上,微阖双目,胸口泛起暖意。
这就是所谓的“家族”么?无论受了多重的伤,这些人永远是你的后盾你的港湾,无需客气,也无需防备。
有时候祁夜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还不错……透着些微的温暖。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像这样从一片炼狱般的火海走出来,硬撑着重伤走了四十公里,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他也不是,完全不会累的啊……
引擎发动的咆哮声惊醒了他,祁夜睁开眼睛。隔着如注暴雨,他看见那个名叫洛雨笙的女孩在车窗上呵气,熏成一片小小的白雾,指尖划下“BYE”三个字母,默默地向他挥手。
下一刻车开远了。他愣了一下,忽然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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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停一下!”
拉斯维加斯郊外的公路,一个顶着防水布的女孩从越野车顶跳下来,拦路挡住了悍马。
“嘿,兄弟!能用一下你们的车么?”女孩修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火红色的长发在雨中飞扬,“见鬼,我们的车抛锚了!哦,我可以付你们钱,很多很多钱!我是兰尼斯特家族的……”
身边忽然有人拉了她一下,是她的司机:“丹妮小姐……这是……坦格利安家族的家徽!”
顺着司机颤抖的手指,丹妮猛然看到了车顶亮银色的猛虎蔷薇,栩栩如生。
这时候,悍马车后座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先生,请让他们上车吧。这是我的朋友,丹妮莉亚·冯·兰尼斯特小姐,圣谢菲尔德商学院的学生。”
“洛……洛洛?”丹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边上车一边追问:“怎么是你呀?”
“洛小姐在路上遇见了少主。”前排的保镖回过头,面无表情,“因为天气恶劣,少主让我们护送一程。”
洛雨笙沉默地点了点头。有些事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以坦格利安家族的影响力,相信这场恶性事件只会被处理为天然气爆炸或其他意外。
他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如鱼与飞鸟的相遇,只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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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
丹妮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像一只落水的小狗在抖毛,“你像一位公主一样有人护送,我却在暴风雨里捣鼓机器……真羡慕你欸。”
羡慕么?洛雨笙无言以对,无声地苦笑。
“说起来,洛洛你真是要好好感谢维尔诺斯少主诶。”丹妮弄干了发间的水珠,靠在真皮沙发上感慨,“是他救了你啊。”
洛雨笙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沉默良久。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起祁夜对她那个野蛮的、不含丝毫感情的深吻,忽然间无法呼吸。
那个男人如烈火般燃烧过她的世界,蛮不讲理,肆意妄为。他时而冷漠时而轻佻,既有贵公子的从容又像野兽一样狂放桀骜,让人心生恐惧、却又着了魔似的想去靠近。
许多年后,洛雨笙再回想起这一夜。也许那时她就已经预感到他是会毁掉她一生安宁的男人,却心怀侥幸,被那魔鬼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柔情所诱惑,最终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以后就不会再见了吧?她对自己说。
“是啊……”女孩把手按在心口上,轻声说,“是他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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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维加斯,凯撒皇宫酒店。
祁夜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端着一杯伏特加,默默眺望远方浓墨般的积雨云。这种天色下酒店纷纷亮起了霓虹灯,灯光汇聚,燃成巨大而温暖的海洋。
“受伤还喝这么多酒?”耳边响起女孩不满的嘀咕,“活该你短命!”
“没办法啊,”祁夜摊手,懒洋洋地笑,“像我这种朝生暮死的人,怎么可能不爱酒呢?”
窗外的灯光投映下来,照着他赤裸的上身。左胸缠着一层层雪白的绷带,透出隐约的血斑,触目惊心。
“真是个疯子……对自己好一点会死么?”王女叹气,“对了,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你觉得那把刀怎么样?”
“用着蛮顺手,是杀人的利器。”
“那就放你那呗。毕竟是前代夜王家族的信物,交给继承人最合适不过。”王女淡淡地说,“如果妖刀有灵,也更愿意在你手里饮血吧?”
“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祁夜轻轻抚摸着折刀血色的刃口,说,“坦格利安家的反应太快了,路易斯就这么难甩开么?”
“是啊。路易斯•坦格利安,这个男人曾是至强的猛虎。如今虽已经衰老,可衰老的猛虎也还是猛虎,和绵羊不是一个族类。”
王女缓缓吐出一口气,“少主诶,您这位爷爷的威胁性,大概比堕月的几位教长加起来还要高。”
“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王女。”祁夜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地、嘶哑地说,“他是我的……仇人啊!”
大雨滂沱而下,王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静默一瞬,跳过了这个话题:“这次伤势如何?要几天才能恢复?”
“咳,确实伤得不轻。先是左胸中了一枪,杀拉斯特的时候又断了两根肋骨……”祁夜摸了摸下巴,不确定地说,“大概十天以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