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少主的父亲雷伽罗亚·坦格利安先生曾在蒙特利尔大学进修,期间就居住在安珀宫。雷伽先生是一位收藏爱好者,这里的艺术品也都是那个时期留下的。”
晚餐过后,薇儿亲自带领洛雨笙参观安珀宫。空气里一缕暗香幽幽浮动,她们沿着一卷猩红的地毯缓步前行,地毯极其松软,如同踏在云端。
洛雨笙往前望去,廊道两边旁是散发着胡椒和丁香清香的深红色墙壁,墙上嵌着大大小小的樱木画框,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克劳德·莫奈的《睡莲》?”
她忽地在一幅画前站住了,仰头凝望。这是一幅色泽淡雅的油画,沿着水面,美丽的睡莲一片片向湖面远处扩展开来,意境空灵宁静。
“洛小姐的眼光很不错。这是莫奈的代表作之一,《睡莲·水上景色》。”薇儿淡淡地笑,“雷伽先生很喜欢收集19世纪的印象派画作,对莫奈晚年的《睡莲》组画尤其钟爱。”
“……雷伽先生真是一位伟大的收藏家。”
其实应该说是一位奢侈的收藏家吧?洛雨笙苦笑着点了点头。她记得2016年的佳士得纽约拍卖会上,《睡莲》组画中的另一幅,《睡莲·池塘》曾以2700万美元的天价成交。
“有机会的话,您可以前往美国,参观一下路易斯先生的收藏室。”薇儿云淡风轻地颔首,“家主在芝加哥有一处私人庄园,专门用于陈列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珍品。一共有四十多万件,相信您会很感兴趣。”
“四……四十多万件?!”
听到这个数字后,洛雨笙悚然动容。在香港,即使是那些馆藏在一万左右的中型博物馆,评估价值也有近四十亿美元。比照下来,仅仅只是路易斯·坦格利安的私人收藏,其价值就要超出四百亿美元,远远凌驾于洛氏家族的总资产之上。
“是我坐井观天了。”她扶额,轻轻吐出一口气,“路易斯先生的收藏总数,不逊色于许多大型博物馆。”
走到走廊尽头,占据了整面墙的竟是一幅巨幅现代油画。这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英俊的金发年轻人和明净如玉的东方女孩十指交握,气魄之宏大简直是“拿破仑皇帝和他的皇后约瑟芬公主”。
洛雨笙看着那画中的男人,紫瞳里意气飞扬,透着目空一切的骄傲。
果然,薇儿上前说道:“您应该猜出来了吧?这是雷伽先生和理绘夫人的画像。”
“是啊,长相很相似。”洛雨笙轻声说。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想起祁夜冷硬的颌角和锋锐如刀的眉宇,与他父亲如出一辙。可他那修长的睫毛和飞扬的眼角又像是母亲,闭目时有些柔弱,像个女孩。
原来那个男人也有父母么?她总觉得祁夜是个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魔王,他孤独地存在于天地之间,没有同伴,也不会有亲人。
“理绘夫人是中国人吗?”洛雨笙问。
“夫人是日本国籍。”薇儿说,“不过夫人的母亲是台湾一位军官的女儿,祖籍在中国的上海市。”
“另外,理绘夫人也十分热爱中国的文化。她为自己取了‘林攸宁’的中文名,并多次以华侨的名义向中国捐赠文物。”
“君子攸宁,夫人的名字是取意于诗经么?”洛雨笙心里微微一动,“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见夫人一面?”
“……很遗憾,恐怕不行。”薇儿沉默片刻,声音低了下来,“1999年底发生一起交通意外,雷伽先生和夫人都去世了。”
“什么……已、已经……去世了?”洛雨笙陡然怔住了。许久之后,她默默地低下头去:“十分抱歉,刚才是我失言了。”
心底忽然微微一痛……像有一把极薄的小刀在那里划过,酸楚的液体缓缓漫过了胸口。
原来,在他学会爱别人之前,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就已经不在了么?没有人许诺过要保护他,于是从最初开始,他就要学会去独自面对这个寒冷的、残酷的人世间。
所以才会有那种孤狼般的眼神吧?明明早就遍体鳞伤,明明一个人背负着千钧重担,也只能默饮着寂寞,在最深的黑暗里,疲倦却傲然地独自前行。
原来活得那么辛苦啊……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前……圣谢菲尔德的图书馆,那个平安夜的傍晚。她第一次见他摘下美瞳,那双瑰丽的紫瞳缓缓打开,眼底藏着刻骨的孤独。
*
“您已经参观两个小时了,”薇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微笑,“如果感到疲倦的话,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洛雨笙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座中国明代的博山炉,摇头,“我还不累。”
“那么能否容我稍微失陪一会儿呢?”薇儿欠身,说,“少主已经回来了。身为女侍长,我需要出面去做一些安排。”
“嗯?”洛雨笙这才回过神,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请尽管去忙吧,不用在意我。”
“那么请您不要走太远。”薇儿微微点头,施礼后退,“安珀宫面积太广,设计又十分繁复,若不是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薇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偌大的厅室一片空旷,只剩洛雨笙一个人在欣赏着各国的艺术精品。角落的香炉里焚着极其纯粹的龙涎香,香气氤氲,弥久不散,叫人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心弦。
等她清醒过来时,霍然发觉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厅。四周立着好几扇门,有的铺以白瓷,有的则用莹润的青砖垒砌,柔和的幻光重重荡漾,叫人更加辨不清方向。
“不会吧……”
洛雨笙扶额,不禁苦笑。薇儿果然没有夸大其词,她竟然真的在一间房子里迷路了。
看着这里幽静的气氛,似乎少有人过来。洛雨笙只好任意走进一扇门里,沿着青砖长廊前行。
最后她到达的是一间宫殿般巨大的厅堂,地面和天顶都铺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四壁绘以华丽绝伦的伊斯兰图案,充斥着浓郁的中东风情。
洛雨笙有些迷茫,按说这间大厅是足以作为宴客主厅的规模,四顾却不见一桌一椅,猜不出是做什么的。